這是第幾天了?
季虔已經失去了準確的時間概念。
或許才兩天,或許已經過去了四五天。
在黑暗的墓里,時間早就失去了意義。
他靠在冰冷潮濕的巖壁上,劇烈地喘息著。
每一次吸氣都扯得胸口發疼。
空氣里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霉味。
隱約還有一種淡淡的腥氣。
季虔的左臂被墓里的怪物留下了一道深可見骨的抓痕。
他的體力幾乎耗盡。
汗水、污泥、血,混合在一起,緊緊黏在他身體上。
狼皮護甲破爛不堪,邊緣翻卷,露出底下泛白的皮肉。
季虔踉蹌著,狼狽不堪。
寂靜的墓室里只有他的喘息聲和腳步聲。
他的靴底踩在墓室地板粘稠的液體上,發出“噗嘰噗嘰”的輕響。
四周一片黑暗。
季虔強撐著往前走。
父親……
他的腦海里閃過那個躺在棺材里的身影。
“必須……拿到……”
“必須證明我能做到、能接替父親的位置……”
季虔的聲音嘶啞,仿佛帶著血沫。
如果他不能帶回足以證明自已能力的東西,那么,季家的人將在魯國徹底失去立足之地。
他沒有選擇。
通道似乎到了盡頭。
一座石門橫亙在季虔的眼前。
門上雕刻著繁復無比的花紋。
石門微微開啟了一道縫隙,僅容一人側身通過。
縫隙內里,是更深的黑暗。
就是這里了。
主墓室。
季虔深吸了一口氣。
門內那股冰冷陳舊的氣息涌入肺腑。
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他解下腰間掛著的皮囊,拔掉塞子。
他將里面所剩無幾的清水小心地倒在傷口上,沖掉部分血污和黏液。
然后他撕下內襯還算干凈的布條,用牙齒配合右手,死死將傷口纏緊。
劇痛讓他額角青筋暴起,冷汗涔涔而下,但他一聲沒吭。
做完這一切,他再次檢查了一下手中的武器。
他只剩下了一把短劍。
短劍是父親送給他的禮物。
此刻劍刃上已經布滿了細密的缺口和暗沉的血跡。
季虔握緊了劍柄,指節微微發白。
他盯著石門的縫隙,眼神一沉,毫不猶豫地側身擠入了石門縫隙之中。
墓室內的空間遠比他想象的還要大。
這里面的空氣仿佛凝固了百年。
季虔腳下平整的石板上積滿了厚厚的灰塵。
他每走一步,都會留下一個清晰的腳印,揚起細小的塵埃。
季虔的目光被墓室正中央的那個巨大的物體牢牢吸引。
那是一具棺槨。
通體漆黑,像一頭蟄伏在墓室核心的巨獸。
棺槨的樣式古怪,線條冷硬,沒有任何多余的裝飾。
它靜靜地放在那里,卻散發出一種令人心悸的無形壓力。
季虔的心臟開始不受控制地狂跳。
就是它了。
這里面的東西一定足以讓他在魯國公的面前證明自已的實力!
他一步步靠近,腳步輕得幾乎聽不見。
全身的肌肉都緊繃著,感官放大到了極致。
墓室里只有他自已的心跳聲和壓抑的呼吸聲。
終于,他站到了棺槨前。
近距離看,棺槨顯得更大了,高度幾乎到了他的胸口。
棺蓋嚴絲合縫,仿佛本就是一體鑄造而成。
他繞著棺槨走了一圈,沒有發現任何明顯的機關或者鎖具。
他嘗試著將短劍插入棺蓋與棺體之間的縫隙,用力撬動。
縫隙極小,劍尖只能勉強嵌入。
他調動起全身的氣力,低吼一聲。
手臂、腰腹、大腿的肌肉同時賁張,死死抵住劍柄。
“嘎吱——”
一聲沉悶干澀的摩擦聲驟然響起。
這聲音刺耳無比,讓季虔的牙根都跟著發酸。
棺蓋被他撬開了一道狹窄的縫隙。
幾乎同時,一股夾雜著陳腐土腥味的濃濃灰塵,從縫隙中噴涌而出。
灰塵撲面而來。
季虔猛地屏住呼吸,側頭閉眼。
但仍然被嗆得連連咳嗽,眼淚都差點流出來。
灰塵彌漫在空氣中。
他不敢怠慢,繼續用力。
“嘎吱”聲持續不斷。
棺蓋被一點點推開,露出越來越大的缺口。
季虔的心臟已經跳到了嗓子眼。
他握著劍柄的手心里全是冷汗,滑膩得幾乎抓不穩。
他緊張地咽了口唾沫,喉嚨干澀得發疼。
當棺蓋被徹底推開時,季虔終于停下了動作。
他鼓起全部勇氣,探頭向內望去。
只一眼。
季虔感覺全身的血液瞬間沖上頭頂。
滾燙的熱血又在下一秒凍結成了冰碴。
季虔雙腿一軟,膝蓋不受控制地互相磕碰。
他手中的短劍劇烈震顫,差點就脫手掉落。
恐懼死死攫住了他的心臟,他難以呼吸。
棺材里躺著的不是什么枯骨,也不是什么陪葬的珍寶。
而是一條蛇。
一條大的超乎想象的白蛇。
白蛇的軀體盤踞在寬大的棺槨內部,身軀幾乎填滿了整個棺材,不留一絲縫隙。
冰冷的白色鱗片緊密地覆蓋全身,鱗片泛著毫無生氣的慘白光澤。
蛇首微側,枕在盤繞的身軀上。
瞳孔緊閉,身軀毫無起伏。
季虔的呼吸停滯。
冷汗“唰”的一下全部冒出來了,瞬間浸透了他的衣服。
死定了!
季虔的腦海中拉響警報。
他仿佛已經能看到那對緊閉的蛇目驟然睜開,冰冷的豎瞳鎖定自已,然后血盆大口張開,毒牙閃爍著寒光,將他整個吞噬的場景。
季虔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然而,什么都沒有發生。
不知道過了多久,墓室里依舊死寂。
巨大的白蛇,沒有任何生命活動的跡象。
它……死了?
一個狂喜的念頭在季虔的腦海中浮現。
他死死盯著白蛇,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又過了許久,確認那龐然大物確實毫無反應,他才極其緩慢地伸出顫抖的手。
手中短劍的劍尖,小心翼翼地朝著白蛇靠近。
劍尖輕輕觸碰到了冰冷的蛇鱗。
沒有反應。
他加大力氣,用劍尖戳刺了一下。
依舊沒有反應。
鱗片堅硬,下面的肌肉毫無彈性,如同石頭。
它真的死了!
不知死了多少年月,只是尸體不知因何緣故,保存得如此完好。
巨大的恐懼如同潮水般退去,季虔產生了一種劫后余生的虛脫感。
難道這個墓里什么寶貝都沒有?
就只有一條白蛇?
季虔眉頭緊皺,他顧不上骯臟,幾乎是撲到棺槨邊緣,將整個上半身探了進去。
他的雙手在白蛇的尸體下急切地摸索起來。
空的。
除了白蛇的尸體,棺槨內部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