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枝一聽,頓時瞪大了眼睛,握緊拳頭憤憤道:
“什么?他們還敢嫌棄姑姑?李家大郎是金科狀元又如何?金科狀元年年有,京師的世家大族也不止李家一家,好看的郎君多了去了!
可咱們姑姑這樣的人物,卻是獨一份的,天底下再也找不出第二個!誰要是敢嫌棄姑姑,那真是瞎了眼了!
我瞧著這世上的男子,就沒有一個能配得上咱們姑姑的!”
柳枝柳葉兩人在屋外這番交談,金玉貝并不知道。
她本來就沒有嫁人的打算,所以也不往這方面想。
可她不往這方面想,卻有人為了她“煩惱”。
此時的烏衣巷李府,龔嬤嬤攙扶著周氏從馬車上下來,兩人進了二門,邊走邊說。
周氏臉上帶著笑意道:“那位巡撫臺大人的獨女蘇若蘭,模樣長得真是標致,那雙眼睛長得更好。
我這次來,定要拉著修謹見上一面,我就不信了,他見過那位姑娘之后能不動心?”
龔嬤嬤嘴角勾笑,在一旁點頭道:
“是啊,那位姑娘長得像從畫里走出來的似的,大家閨秀,舉手投足就是不一樣。
若是能成就好事,夫人的一樁心事就落了地,說不定過上兩年就能抱上孫子了。”
周氏聞言,拿帕子掩唇笑道:“好好,若真能如此,我立馬上山去還愿。菩薩一定要保佑我家修謹,保佑這門親事能成!”
她日前聽自家夫君提及,宮外有關于金玉貝的流言,道臺大人李松齡說了幾句,便沒再往下說。
常州府與京師并不遠,周氏便急急送了一封信去向京師的好友打聽。
閨中好友的信回得很快,待她打開信看過后,又氣憤又擔憂。
兒子心心念念放在心上的人,幾年前在后院乖巧懂事的丫頭,如今竟這么不知廉恥。
這種污了名節的女子,怎么配得上自已的兒子?
原先她思來想去,反復斟酌,想到金玉貝在府中乖巧懂事,又知道她如今身為皇子陪侍,再過上幾年,她若出宮,讓修謹娶她進門,做個貴妾便是。
屆時,自已也不會折辱她。
生下一兒半女之后,若修謹對她仍舊一往情深,想想法子抬成平妻也可。
這已經是周氏最大的讓步了。
可如今,金玉貝如此不檢點,這般品性,怎可讓她進府?
別說是貴妾了,就是做妾、做通房,她都是不允的。
周氏出生江南書香門第,也曾是三朝文脈鼎盛的書香望族,祖上翰林輩出,執掌江南文瀾閣、主持鄉試閱卷百余年,巔峰時族中言官、京官遍布朝堂,是兼具士林聲望與官場人脈的清流領袖。
然自其祖父一輩起,周氏一族漸露頹勢,科舉斷層,近二十年族中無一人登科入仕,僅靠祖上蔭庇留任幾位低品京官。
當年,李松齡對周氏一見鐘情,不惜退親也要求娶。
周氏與他成婚前就提出,以后他若想娶妾室,自已定與他和離。
可如今,同為女子,換成了自已的兒子,周氏的想法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所以說,人的心一旦偏了,就沒什么道理可說。
說來也巧,這位浙江巡撫臺獨女蘇若蘭,是方琦玉方老大人的外甥女。
這一次,方老大人的夫人過五十大壽將她邀了過來。
一來,自然是為了祝壽。
二來也是這位姑娘品貌出眾,如今已經到了相看年紀,想在京師中替她擇一良婿。
方老大人并不知道自已的妻子與道臺夫人已經通過信件,兩人有意撮合。
若他知道,定不會同意老妻這么做。
他當年想將自已的女兒許給李修謹,半開玩笑被他拒絕,之后才知他心有所屬。
修謹這孩子看著溫和有禮,但心性堅韌,是個一條路走到黑的倔性子。
如今他已入仕途,想來更是說一不二。
連他的父親李松齡都時常在自已面前開玩笑,說有時見到自已的兒子,都會覺得陌生。
與之相處,甚至有與同僚、上司相處的感覺。
這自然是當笑話來說,可方琦玉卻覺得其中也是有幾分真的。
周氏這趟來京師,只說是參加手帕交的生辰。這位手帕交不是別人,正是方琦玉的妻子。
李修謹也只當如此,并未多想,自然不知他母親的如意算盤。
宮中。
兩天后,肖明山找到了金玉貝,將自已所查之事如數告知。
這黃誠已經定了親,定親的時間并不是最近,而是三年前。
金玉貝聞言,抬起眼眸,眼瞼上那枚桃花花鈿,在傍晚斜墜的夕陽下泛著冷光。
她并沒有接話,只是定定看著肖明山,等他說下去。
就聽肖明山接著說道:“且他家中并無人知道他與海棠之事,兩個月后他就要拜堂成親。今日一早,他與我們說起這事,還請我們去吃喜酒。”
金玉貝唇邊抿出冷笑,也就是說,這位黃誠從始至終都是玩弄海棠,根本就沒有想過要娶她為妻,甚至連一頂小轎抬入府的打算都沒有,純粹就是玩弄!
她呼出一口氣,壓下慍怒,而后道:“肖大哥,多謝。”
肖明山湊近,壓低聲音道:“你想如何做?”
金玉貝挑起眼尾看他,面上雖帶著笑,眼里卻滿是冷意。
“他害的人是海棠,我一會兒會去找她,問她作何打算。若她對黃誠還抱著幻想,那便罷了,那是她自已的選擇。
否則,我定要替她討個公道,狠狠的懲治一下那個混蛋!”
這一晚,金玉貝帶著小喜子去了宜蕓館,將事情毫無隱瞞地告知了海棠。
海棠起先不愿相信,哭了一會兒,又呵呵笑起來。
金玉貝沒有勸她,任她發泄完,情緒平靜之后,才開口問道:
“我只問你一件事,你對那黃誠現在還有情意嗎?”
海棠捂著小腹,冷笑搖頭:
“我這人是憊懶,也不上進,卻也分的清好歹。如今我還硬貼著上去作甚?做妾他都是騙我的,那就是個王八蛋!”
金玉貝抬手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慰道:
“這事我管了,你莫擔心。我會找個由頭盡快將你送出宮,不會讓人知道這件事。
亦會在京師找一個地方讓你落腳,你不用怕,這些事對我來說并不難。”
海棠將頭慢慢地倚上金玉貝的肩膀,她現在已經哭不出來了,悶悶的嗯了一聲:
“玉貝,我有些害怕,不知道怎么樣才能把孩子撫養長大。我這人沒什么本事,怎么辦呢?”
宜蕓館外的這片竹林少有人經過,金玉貝抬頭看著墨色的蒼穹。
語氣平靜開口:“海棠,人的心性、志向及骨氣有很多不是先天就有的,而是后天生活所迫,命運強塞給你的。
你不用怕,我會找人找地方將你安置好,讓你平安的把這孩子生下來,之后的事再慢慢籌謀。
你現在要做的,就是收拾好東西準備出宮,而后慢慢忘掉,忘掉讓你痛苦的事,平安的生下孩子,重新開始生活。”
海棠拉住了金玉貝的手,輕輕晃了一下:
“那你呢?我聽人說那位隴西李氏的大公子心悅你。
我記得你同我說過,你進宮前就是在李府帶他家小公子的。
我有些擔心你,你是不是對那位李公子生了情意?
他是李府的長子,新婦便是李府的當家主母。按他們這些世家的想法,定是要選一位名門閨秀做長房媳婦的。”
金玉貝明白她的意思,不以為意地笑道:
“他娶他的妻,他們選他們的長媳,與我何干?我又不嫁人!我要做的事還有很多。
什么世家主母,我從來都沒放在心上。
人都是一樣的,不管男女,只要擁有足夠的權勢,還會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