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虧我脾氣好,不與你計較。”
他站在客棧房間中央,原本整齊束起的墨發有幾縷散落額前,平添幾分凌厲。素白的衣袍上沾染了塵土,袖口處甚至被劃開一道口子,隱隱滲出血跡。
他右手并指如劍,虛按在清宴劇烈掙扎的額前。左手則死死扣住清宴的手腕,那手腕力道大得驚人,正在瘋狂地試圖掙脫。
樓見雪胸口微微起伏,呼吸比平日急促些許。
這小子,不知中了什么邪,半個時辰前毫無征兆地暴起,狀若瘋魔,不管不顧地就要往客棧外沖。
那架勢,活像是被什么無形的東西魘住了心神,拼了命要投身于外面那鬼哭狼嚎的邪祟狂潮之中。
雖不知道他何時招惹上的那些臟東西,但樓見雪自然不能讓人跑出去。
鬼門大開,萬鬼橫行,此刻外面就是修羅場。
他當即出手阻攔,本以為能輕易制住,卻沒想到清宴此刻爆發出的力量詭異非常,招式雖毫無章法,卻狠厲刁鉆,帶著一股不顧一切的瘋狂,竟逼得他不得不全力應對,還險些被其掙脫。
眼看清宴又一次嘶吼著要撞向房門,樓見雪眼中寒光乍現,不再猶豫。
他猛地將清宴摜倒在地,趁其掙扎欲起的瞬間,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在指尖,隨即以指代筆,迅速在清宴周身虛空劃動!
一道道由精血繪就的符文憑空浮現,彼此勾連,瞬間構成一個繁復詭異的血色陣法,將清宴牢牢困在中央。
陣法成型的剎那,紅光暴漲,形成一個半透明的光罩,將清宴籠罩其中。
“呃啊——!”
清宴撞在光罩上,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彈回。
樓見雪緩緩直起身,抹去唇邊血跡,看著光罩內瘋狂沖擊卻徒勞無功的清宴,眼神冰冷。
他抬手指尖輕撫過腰間劍柄,必須盡快找出他中邪的根源。
在這鬼地方,多耽擱一刻,便多一分不可測的危險。
而這小子......
樓見雪盯著陣中那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心底最深處,那根名恐懼的弦,被輕輕撥動了一下。
他,絕不能有事。
樓見雪眸光一凜,不再遲疑。
他指尖逼出數滴精血,凌空疾書,化作一道道繁復古老的暗紅符文,環繞掙扎的清宴緩緩旋轉。
“凈!”
他低喝一聲,所有血符驟然亮起刺目金紅光芒,猛地壓向清宴眉心。與此同時,他接連拍向清宴周身大穴,意圖強行震散其體內邪祟。
樓見雪額角滲出細密汗珠,全力催動靈力,金紅光芒逐漸壓制住黑氣,眼看就要將那縷邪念徹底逼出——
就在這功成須臾的剎那!
“嗡——!”
一道極其陰寒銳利的烏光從窗外暗處破空襲來!
強烈的死亡危機感讓他不得不中斷驅邪,身形硬生生向側方急閃。
“噗嗤!”
盡管他反應已快到極致,左肩仍被那烏光擦過,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出現,鮮血瞬間涌出。
就這瞬息的分神,即將被逼出的黑氣如同找到缺口,猛地倒卷回清宴體內!
樓見雪踉蹌一步站穩,左肩鮮血浸透素衣,他卻恍若未覺。眸光鎖定窗外暗處,殺意如實質般彌漫開來,周遭溫度驟降。
霜絕驟然出鞘。
劍身如秋水,映著慘淡月光。
一道凝練到極致的寒芒,無聲無息地撕裂夜幕,直刺窗外陰影!
然而,劍尖觸及陰影的剎那,樓見雪的手卻猛地一顫,硬生生頓住!
陰影中,緩緩顯露出一張臉。
一張他刻入骨髓、夢縈魂牽,此刻卻陌生得令人心寒的臉。
師尊。
月光勾勒出那人熟悉的眉眼輪廓,唇角卻噙著一抹冰冷而詭譎的笑意。他就站在那里,不閃不避,仿佛篤定了這一劍絕不會落下。
“師尊......?”
樓見雪瞳孔劇震,心湖瞬間掀起滔天巨浪。理智告訴他這絕非云深,可那張那銘心刻骨的容顏……
劍尖在觸及對方衣襟前毫厘之處,硬生生被他以摧筋斷髓之力強行收住。
“噗——!”
靈力逆沖,經脈劇顫,樓見雪喉頭一甜,猛地噴出一口鮮血,臉色瞬間蒼白如紙。
強行收劍的反噬,比那道烏光帶來的創傷更重數倍。
就在他氣息潰散的這一瞬——
因他受傷而靈力不穩的困陣,光華驟滅,應聲而碎。
一直被禁錮在陣中的清宴,眼中赤紅光芒大盛,如同脫韁的野馬,猛地撞開破碎的陣法光屑,朝著客棧外那片鬼哭狼嚎的黑暗瘋狂沖去!
“清宴!”
樓見雪嘶聲欲阻,可內息翻騰,竟一時提不起力氣。
而陰影中的云深,唇角那抹詭笑加深,帶著計謀得逞的嘲弄,身影如煙,向后悄然退去,瞬息便要融入更深的黑暗。
電光石火間,樓見雪眼中掠過一絲近乎痛苦的掙扎
可他沒有時間權衡。
他深深看了一眼清宴消失的方向,下一刻,身影已化作一道流光,毫不猶豫地朝著云深消失的方向疾追而去。
血色在素衣上洇開,如同雪地紅梅。
他的選擇,從未改變。
樓見雪強壓著經脈中翻江倒海般的劇痛,幾個起落便追至那即將融入黑暗的身影之后。
他手腕一振,長劍劃破夜色,帶著凄冷的寒芒,精準地攔在了對方身前,劍尖微微顫動,發出低沉的嗡鳴,封住了所有去路。
“站住。”他聲音沙啞,帶著重傷后的虛弱,“你,究竟是誰?”
那身影果然停住,緩緩轉過身。
月光灑落,再次清晰映出那張與云深別無二致的臉。
他并未在意頸前的劍鋒,反而好整以暇地抬手,用指尖輕輕拂了拂并無塵埃的衣袖。
他抬起眼,目光落在樓見雪蒼白的臉,那雙與云深一模一樣清冷的眸子里,此刻卻盛滿了某種近乎愉悅的玩味,輕輕笑出聲來。
“呵.....你的選擇,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執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