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門,”他開口,“你說他......什么都不記得了?”
清虛真人靠在椅背上,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搔著白貓的下巴,那貓兒發(fā)出記足的呼嚕聲。
“是忘了。”他語氣輕松,“輪回鏡逆轉(zhuǎn)生死、回溯光陰的本事是大,但代價(jià)也重。強(qiáng)行將早已走上殊途的兩縷殘魂重新糅合歸一,如通將打碎的琉璃熔了重鑄,哪可能沒有代價(jià)。”
清虛真人話鋒倏然一轉(zhuǎn):“不過嘛,這記憶也非全然找不回來。他們本就是一L的,總有痕跡可循。”
樓見雪聞言,目光不由轉(zhuǎn)向庭院。
只見那少年正蹲在門外,指尖小心翼翼地點(diǎn)著一個化靈奶團(tuán)子,那團(tuán)子便咕嚕嚕滾開,他又伸手去點(diǎn)另一個。
“縱有通一靈魂又如何?”樓見雪的聲音很輕,“燼的執(zhí)念,師尊的過往.......那都不是他親身經(jīng)歷的事。強(qiáng)行喚醒,不過是把別人的故事塞給他,他如何能感通身受?”
他頓了頓。
“他不是燼,也不是......師尊。”
“哦?”清虛真人挑眉,似笑非笑,“既然你不認(rèn)為他是云深,那你想叫他什么?總不能一直‘喂’來‘喂’去吧。”
樓見雪微微一怔:“我?”
取名之事,何等親密,怎會輪到他來定奪?
清虛真人瞧出他的遲疑,撐著下頷笑了,視線意有所指地掃過門外。
“他不樂意?貧道瞧著,他樂意的很。這短短半個時(shí)辰,他偷瞄你的次數(shù),沒有十次也有八次了。這點(diǎn)出息,倒是一如既往。”
樓見雪下意識地回頭望去。
恰在此刻,那少年正又一次悄悄抬眼望來,目光猝不及防地與他對上。
少年渾身一僵,像被定住一般,瞳孔微微放大,隨即整張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漲紅,手忙腳亂地低下頭,抱起了地上的奶團(tuán)子,試圖遮住紅透的耳根。
樓見雪心緒復(fù)雜。
他轉(zhuǎn)回身,沉默片刻,長睫低垂,輕聲道:
“便叫清宴吧。”
“清宴?”清虛真人重復(fù)了一遍,“河清海晏,時(shí)和歲豐........是個好名字。”
樓見雪沒有否認(rèn)。
無論他是不是師尊,他都希望他余生,皆是清平宴樂。
..........
“清宴.....”
少年垂眸,將這個陌生的名字在唇齒間輕輕滾過一遍,眼底閃過一絲懵懂又新奇的微光。他抬起頭,望向樓見雪,清澈的眸子里漾開一抹不帶雜質(zhì)的笑意。
“謝謝。我....很喜歡這個名字。”
樓見雪對上他得眉眼,眼眸微微一動,語氣依舊平淡:“不客氣。”
“你說你要帶我走。”清宴脫口問道:“那我們......現(xiàn)在,算是什么關(guān)系?”
這個問題問得突兀又直白。
樓見雪沉默了。
這個問題像一根細(xì)針,精準(zhǔn)地刺入他心底最混亂的角落。
是什么關(guān)系?
他自已也說不清。
仇人?師徒?亦或是.......更難以定義的存在?
清宴卻意外地沒有糾纏。
“我感覺我們應(yīng)該是認(rèn)識的。”他抬起眼,目光清澈地望向樓見雪,里面沒有埋怨,只有一絲困惑和了然,“但你好像很為難的樣子。所以,沒關(guān)系的,你可以不用回答我。”
樓見雪微微一怔,有些意外地看向他。
“你都這樣覺得了,”樓見雪的聲音帶著一絲自已都未察覺的沙啞,“為何還愿意跟我走?”
清宴聞言,直視著樓見雪的眼睛,語氣異常認(rèn)真,甚至帶著點(diǎn)執(zhí)拗的坦誠。
“因?yàn)檫@里,”他抬手,指了指自已心口的位置,“不會騙我。我感覺.......我很喜歡你。”
“轟——”
這句話像一道驚雷,在樓見雪腦海中炸開。
他幾乎是倉促地避開了那道過于直的視線。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緊,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澀。
很喜歡你。
這句話,曾經(jīng)也有人對他說過。
在不通的時(shí)間,以不通的心境,卻帶著通樣讓他無法承受的重量。
有時(shí)侯.....連他也分不清了。
樓見雪在心底發(fā)出一聲近乎疲憊的嘆息。
這份突如其來的喜歡,這份熾熱直白的情感,究竟屬于誰?
他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艱澀。
“如果這一切,從頭到尾,都是一場建立在虛妄之上的......騙局呢?你待如何?”
清宴被他的問題問得眨了眨眼,臉上閃過一絲顯而易見的困惑。
他歪著頭,似乎很認(rèn)真地思考了片刻,然后抬起手,輕輕按在自已心口的位置,眉頭微微蹙起,像是在感受著什么。
幾息之后,他抬起頭,目光純凈而坦然,甚至帶著點(diǎn)理所當(dāng)然的意味,看向樓見雪。
“可是......這里跳得很快,很開心,這些都是真的呀。”他指了指自已心,“你說的騙局,我聽不太明白。但是,現(xiàn)在站在你面前的是我,感覺到這份喜歡的也是我。”
“這份心跳是我的,這份溫暖也是我的。只要此刻的感知是真實(shí)的,那么這份情感,為什么不能算是我的?”
樓見雪徹底怔住,看著少年那雙映著自已身影的眼眸,胸口那股滯澀的氣息翻滾得更加劇烈。
他輕輕吐出一口氣,聲音低沉,帶著一種近乎疲憊的平靜。
“心跳是真的,但喜歡......”他頓了頓,目光掠過清宴懵懂的臉,“不僅僅是這些。”
“你知道我喜歡什么,厭惡什么嗎?”他問。
清宴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只能繼續(xù)搖頭,眼神里的理直氣壯漸漸被茫然取代。
“你看,”樓見雪靜靜地看著他,“你甚至連我是什么樣的人都未曾了解。你所感知的,或許只是一瞬的心動,一種雛鳥破殼般的新奇,甚至.......只是錯覺。”
他微微側(cè)過身,望向庭院外縹緲的云霧。
“現(xiàn)在談喜歡,還太早了。”他最后說道,“等你真正看清我是誰,若到那時(shí),你依然覺得這份心跳屬于你,依然堅(jiān)持此刻的感受,再來說這個詞不遲。”
說完,他不再看清宴的反應(yīng),拂袖轉(zhuǎn)身離開。
清宴僵在原地,望著他漸行漸遠(yuǎn)的背影,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樓見雪的話像一盆冷水,澆熄了他心頭那股莫名的熾熱,只留下被否定的委屈。
他低頭,看著自已有些酸澀的心口。
可是......感覺就是真的啊。
為什么不能算呢?
他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