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紅紗無風自動,跳躍的金色魔火嵌在墨玉壁間,將滿殿映得流光溢彩。
舞樓中央,舞姬們赤足踏在玉石地面上,腳踝系著的金鈴隨著急促的鼓點瘋狂作響。她們身披鮫綃,手中曳著緋色飄帶,腰肢扭動如蛇,在樂聲中旋轉,帶起陣陣香風。
在這片奢靡喧囂的至高處,玄豹皮榻上,燼斜倚著。
雪色長發散落,幾縷掃過敞開的衣領下的胸膛。玄袍暗紋流動,領口大開,露出鎖骨的線條。他屈一膝,手肘搭在膝上,另一只手漫不經心點著扶手。
樂聲漸至高潮,一舞將終。
燼指尖微抬,幾縷細碎的金色光點自他指尖飄散而出,如螢火般悠悠落下。
舞姬們身形一顫,舞姿愈發癲狂曼妙,鼓點震耳欲聾。席間眾魔仰頭伸手,癡迷捕捉那光點,不敢爭搶,只余壓抑的激動。
“是魔尊的恩賜!”
“多謝尊上!”
燼收回手,重新搭回膝上。
血瞳掠過下方一張張貪婪而敬畏的臉,嘴角那絲興味加深了些許。
就在這時一道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榻前階下。
“尊上,龍族遣使前來.......索要之前在生死境失蹤的龍太子。”
燼血瞳中掠過一絲玩味。
他指尖一彈,一顆表面布滿暗紅血絲的珠子,便滴溜溜地滾落到那身影的腳邊。
“諾,”燼的聲音慵懶帶笑,“在這兒了。告訴他們,本尊替他們超度了,不用謝。”
那下屬身影猛地一顫,頭垂得更低。
燼漫不經心地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雪色長發滑過蒼白的鎖骨:“不爽?讓他們族長親自提頭來見。本尊近來脾氣可沒以前那么心慈手軟了。”
下屬如蒙大赦,幾乎是手腳并用地撿起那顆龍珠,聲音發緊:“......是!屬下告退!”
身影倉惶消散。
殿內樂聲早已停歇,舞姬樂師匍匐在地,眾魔噤若寒蟬。
燼卻覺得更有趣了。
龍族.......
那些自詡血脈高貴的上古神獸,自從千年前那場神罰之后,早已元氣大傷,連純血真龍都難現世,如今不過是些靠著祖上余蔭連蛟龍都不如的貨色,還擺出這副頤指氣使的架勢?
真當自已還是當年那個統御四海的神獸至尊?
他下意識地抬起手,指尖輕輕撫過自已右半張臉。指腹下,肌膚光滑,再也摸不到那猙獰裸露的森白骨骼。
當年神罰加身,又被幾個蟄伏已久的老怪物聯手暗算,差點將他害得形神俱滅,這半張臉便是那時徹底毀去,只余白骨。
沒成想,魂魄重聚后還給他修復了。
如今摸起來與常人無異,但他卻頗為懷念那副尊容。
夜里往人間村落一站,連最聒噪的嬰孩都能瞬間噤聲,多省事,走哪嚇哪,別提多有面子了。
指尖下心臟的搏動,讓燼眸色陰沉。
云深。
這青娥說得對,此刻剝離這心臟確實兇險。但既然這顆心是來自云深的,那是不是證明他還沒死?正以這種方式在他體內茍延殘喘?
燼“嘖”了一聲,這廢物真是死了也不讓他省心。
他原本的計劃,是待云深這枚棋子徹底成熟,再收割其魂。是云深自已找死,觸他逆鱗,他才提前出手。
可現在......
他感覺自已踩進了一個精心布置的陷阱。
無所謂。
燼唇角勾起半分笑,可笑意不及眼底。
既然敢生二心,便該碎尸萬段。
同源一體?簡直笑話。
他垂眸,看著下方匍匐的眾魔,血瞳深處戾氣翻涌。
遲早,他會親手捏碎這顆心,連同里面那縷不該存在的魂。
燼踏入寢殿,紅紗無風自動。
他正思忖著是去血池泡著解悶,還是找幾個不順眼的殺了掛城門上。
玄色錦衾間,一道身影靜臥。
燼:“................”
他走錯了?竟有人敢搶他的床?
笑話。
魔域萬里疆土,哪寸不是他的。
他掀開被褥一看,這人還沒醒來,眉頭緊蹙著,墨發如瀑鋪陳,襯得那張臉愈發蒼白,好像是那個人族小子,樓見雪。
他沉默兩秒,忽然喉間滾出一聲低笑。
音色磁沉,卻讓殿內魔火齊齊一暗。
他確實是讓溯玉把人帶走,可沒說過要洗干凈了塞進他的榻上。
他不好色,更不好男色。
這些下屬,近來是越發會揣測他的心思了。
一個兩個,都以為能替他做主?
真是.........近來對她們太過寬容了。
目光掠過少年清瘦的輪廓,燼忽然想起什么。一旁燈盞猛地竄起暗火,映得他半邊側臉明明滅滅。
云深那縷殘魂,似乎格外在意這小子。
所以那顆不消停的心,是為他跳的?
燼唇角緩緩勾起一個極危險的弧度。他俯身,指尖懸在少年咽喉三寸處。
“有意思。”
燼俯身,雪發垂落滿肩,指尖驟然收攏,扣住了榻上之人脆弱的咽喉。
指腹下,能清晰地感受到溫熱血脈的搏動。
樓見雪在窒息中猛地睜開眼,那雙總是清冷的烏黑眼眸因缺氧而蒙上水汽,眼尾泛紅。他被迫仰起頭,墨發凌亂鋪散,喉骨在魔尊掌中發出細微的嗚咽。
這種絕對的掌控感,讓燼血瞳深處的暗火驟然熾盛。
屬于魔族的征服的本能悄然蘇醒。
他低笑一聲,指尖非但沒有松開,反而緩緩施加壓力,享受著那脈搏在掌心跳動得愈發急促的過程。
俯身湊近,幾乎能數清對方因痛苦而顫動的睫毛。
“云深拼死也要護著的人........”燼的聲音低沉,氣息拂過樓見雪發燙的耳廓,“原來折斷脖頸的感覺,是這樣的。”
樓見雪徒勞地試圖掰開他的手,指尖卻虛弱得使不上力。
燼血瞳中翻涌著惡劣的興味,俯身湊近,幾乎要貼上樓見雪因窒息而泛紅的臉頰——
突然,他身體猛地一僵!
動作頓住,血瞳中閃過一絲不受控制的茫然。他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什么,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緊接著,在樓見雪因缺氧而模糊的視線中,一滴溫熱的液體,毫無征兆地從燼的血瞳中滾落,直直砸在樓見雪的臉頰上。
是淚。
燼的瞳孔驟然收縮,眼中第一次出現了近乎駭然的不可置信。
他像被燙到一般,猛地松開了鉗制,踉蹌著后退一步,撞翻了旁邊的燈盞。幽紅的魔火跳動了一下,映亮他瞬間失血的側臉。
他抬手,指尖顫抖地觸碰自已濕潤的臉頰,又猛地按向自已劇烈起伏的左胸。
那里,那顆心臟正瘋狂地擂動,帶著一種不屬于他的撕心裂肺的的酸楚。
“云深........”
他幾乎是咬著牙,從齒縫里擠出那個名字。
“我艸你大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