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過了四十來分鐘，便到達了古玩街，此時因為還在放假的緣故， 所以，古玩街的人并不多，有的商家甚至是沒有開門營業(yè)，街道上昏暗，陸陸續(xù)續(xù)有人在閑逛，不復往日的熱鬧和喧鬧，稍顯冷靜。
幸運的是福壽店靠著門，門梁上掛著兩個大紅燈籠，不過造型與常見的紅燈籠稍有不同，乍一看是橢圓形，表面上有棱有角，仔細看竟像是口鼻眼，再仔細，這哪里是紅燈籠啊，而是骷髏頭。
這種燈籠叫‘喜頭籠’，象征著祈福與健康，一般家里有親人病重垂死的話，在過年的這幾天掛上‘喜頭籠’，會帶來好運。
“難道說卓十三這老家伙的家人有重病？”周元青喃喃自語的猜測道。
人家門口放的是鞭炮，點的是盤香，而福壽店門口放的是‘紙炮’，點的是三指香，處處透露著詭異。
周元青皺了皺眉便領著何夢走了進去，大廳內(nèi)的紙人紙馬元寶蠟燭什么的都少了不少，原本擁擠的大廳現(xiàn)在空蕩蕩的，有種蕭條的既視感。
大廳的中央卓十三一個人坐在一個小桌前吃飯，三四個小菜，一瓶酒，完全不像是在過年。
卓十三身上不復之前的精明和賤兮兮，相反，很落寞，很痛苦，眼眶深凹，瞳孔中盡是無奈。
“這是怎么了？”周元青小心翼翼的問道，“卓叔你這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這家伙不缺錢，也不缺手段，什么事情能幫助他。
“是你啊，你不過年跑我這干什么？”卓十三見到周元青神情有些詫異，又暼了一眼何夢，“難道是來給我拜年的？我丑話說在前面，我可沒有紅包。”
“切。你這人就是財迷心竅，掉錢眼里了?！敝茉鄾]好氣的說道，而后指了指門口的‘喜頭籠’和‘紙炮’等東西道，“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不然怎么搞這一套?！?/p>
卓十三聞言有些沉默，然后仰頭將一杯酒一飲而盡，面部稍顯猩紅，眼圈都莫名的紅了。
見狀周元青嘿嘿譏諷道，“呦呵呦呵，卓叔你這一把年齡了，咋還掉金豆子呢?！?/p>
“滾一邊去?！弊渴趾攘艘淮罂诰疲荒槦o奈悲痛的說道，“周元青啊，你說這世界上什么最苦?！?/p>
“人最苦?！敝茉嗪敛华q豫的說道，人雖然站在食物鏈頂端，但也有著更清晰的七情六欲，更黑暗的貪婪與狠毒。
相當一部分投胎的人，或者是讓亡靈再看一眼人間，都選擇了拒絕，幾乎都說了大差不差的一句話：這人間太苦，下輩子不來了。
“嗯?！弊渴钜詾槿坏狞c點頭，而后緩緩道，“我呀命其實也挺苦的，那時候還沒有計劃生育，家里都有七八個孩子，我們家就比較夸張，有十三個孩子，就給我取名卓十三。當時啊窮，吃不起飯，再加上天災，人餓的都要吃樹皮了，草都要被啃干凈了，于是便發(fā)生了易子而食的情況?！?/p>
“而我就是被送去交換的人，那時候我才三歲，瘦的跟雞崽子似的，眼看著我就要被吃掉，幸運的是遇到了我的師傅，師傅是個扎紙匠，他救了我。”
“至于我的父母和那十二個哥哥姐姐不出所料的都餓死了，還有幾個是被當做食物吃掉了?！?/p>
何夢聽得是毛骨悚然，她自小家庭富裕，衣食無憂，父母疼愛，完全理解不了，易子而食她以前只是在書本上看到，如今親耳聽見，只覺得毛骨悚然。
周元青的面色則是淡然的多，他以前聽周國正說過，人餓急眼了，跟牲畜沒什么區(qū)別，為了活下去，吃人肉很常見。
尤其是那個大災難的幾年，因為人死得多，餓死得多，天地陽氣被陰氣壓制，陰陽顛倒，出現(xiàn)了很多餓死鬼，僵尸，邪祟什么的層出不窮，要不是有那個建國之后不準成精的協(xié)議，指不定會亂成什么樣子。
太平盛世出圣人，天下大亂出妖孽。
這句話一點都沒錯。
而后周元青遞了一根煙給卓十三，也絲毫不見外的給自已倒了杯酒，笑道，“來，喝一杯，沒有過不去的坎。”
卓十三舉杯與周元青碰了一下，而后又看向了何夢，何夢不喝酒，則是倒了杯飲料，三人一飲而盡。
“嘶，這酒還真辣。”周元青皺著眉頭道。
“哼，那還用說，這可是在地下買了近百年的女兒紅。有錢都買不到?！弊渴行┳缘玫恼f道。
“女兒紅？有意思，那我再喝一杯?！敝茉嗪懿灰樀恼f道。
卓十三則是將煙點燃后，繼續(xù)說道，“我跟隨師傅學藝，扎紙人，元寶蠟燭，紙馬紙驢等全部都扎的惟妙惟肖，并且深的師傅的真?zhèn)?，師傅待我如親兒子，還將唯一的女人嫁給我為妻?！?/p>
“后來師傅仙逝了，我就成為了北派紙扎人的唯一傳人。而妻子也懷孕了，一年后給我生了個兒子，兒子很可憐，我給取名卓云?！?/p>
“一家三口雖然過得清貧，倒也苦中帶甜，很幸福。”
“可是天有不測風云，我的妻子得了重病，哪怕我想盡了所有辦法法，她還是去世了、從此之后，我就跟卓云相依為命?！?/p>
“可是這賊老天，專門可著苦命人霍霍，前幾年卓云也被查出了絕癥，哪怕是找了很多專家，花費了大量的金錢與時間，還是依然沒用，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卓云的流逝，人越來越瘦，過了這個年估計就承受不了多久了?！?/p>
說到這，卓十三的眼淚終于是落了下來，最后甚至是趴在桌子上哇哇的哭泣了起來，男人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周元青默然，此刻他終于明白卓十三為什么會那么的貪財了，原來是給孩子看病啊，對此，他也無能為力，命運不是容易改變的，一旦改變必須付出慘重的代價。
不然以卓十三在玄門中的人脈，絕對可以找到辦法。
周元青又想了想，只有相師，卦師這些泄露天地秘密的人，才會五弊三缺，才會漁鷗報應，為何卓十三一個紙扎匠會這么倒霉呢？
女孩子都是感性的，何夢也掉小珠子了，喃喃自語道，“我家認識很多醫(yī)生，都是教授專家，我?guī)湍銌枂?，說不定有救呢，不要喪失希望。”
“那就多謝了?！弊渴兄x道，雖然他并未抱什么希望，但是多個人，總歸是多份力量。
“那卓云是什么病。”何夢小心翼翼的問道。
“是胰腺癌，晚期。”卓十三一字一句道。
何夢面色大變，胰腺癌那可是癌癥之王啊，喬布斯就是這病死的，想治好確實太難了。
周元青亦是皺起了眉頭，胰腺癌晚期靠科學估計是治不好了，只能靠玄學了，其實解決的辦法很多，比如他咬一口變成僵尸，絕對死不了，亦或者是借尸還魂，找一個植物人的身體附身，亦或者是用邪惡的陣法將疾病和霉運轉(zhuǎn)移到另外一個無辜之人的身上......
方法很多，但是估計卓十三不愿意，不然的話，也不會如此絕望了。
周元青沒有建議，這事情還是看卓十三自已怎么做，外人無從決定。
緊接著他陪卓十三好好的喝了一頓，直接將卓十三給喝的醉醺醺的，直接扶著他去二樓睡覺了，一醉解千愁。
“卓叔真的是太可憐了，以前我是誤解他了?！焙螇魮u著頭有些愧疚的說道。
周元青則是點了根煙搖搖頭沒說話，而后搬了個桌子出去，又弄了兩個凳子，泡上一壺茶，將之前的那幅對聯(lián)又掛上。
何夢翻了翻白眼沒好氣道，“這大過年的哪有人找你算命抓鬼啊，你這不是浪費時間嗎？”
“誰規(guī)定的過年就不鬧鬼了，過年就沒人算命了，一切隨緣，姜太公垂釣，愿者上鉤。”周元青翹著二郎腿，抽著煙喝著茶，看著飄起的雪花，真是有些愜意。
還別說，真讓周元青等到了，此時時間都將近十點了，就在周元青準備收攤時，一個騎著摩托車的少年忽然疾馳了過來，然后一個急剎停在了小攤前，但是因為車速過快，地面太滑，輪胎是直接打滑了，眼瞅著就要撞上了小攤上了。
周元青的反應很快，直接抓住了摩托車的前輪，硬生生的讓摩托車給停了下來。
“謝謝。謝謝?！鄙倌陣樀美浜苟汲鰜砹?，一個勁的道歉認錯。
“年輕人別開那么快，到底是肉包鐵，一不注意就是親人兩行淚。”周元青叼著煙一臉認真的教訓道，他也喜歡摩托車，但是必須以安全為前提，有些人真的是摩托車在前面飛，魂在后面追。
“我知道了。其實我平時騎摩托車不是這樣的，只是這次有急事，所以急中出錯。”少年解釋道。
“嗯，急事？什么急事啊？”周元青目光閃爍幽幽問道。
少年緩緩道，“我叫楊陽，云城三中的高二學生，最近我家里發(fā)生了一件很恐怖的事情?！?/p>
“什么恐怖的事情？不會是鬧鬼吧?！敝茉喙首魍嫘Φ膯柕?。
“你怎么知道鬧鬼的？”楊陽聞言微微一怔，下意識反問道。
“我瞎猜的?！敝茉嚯S意回答，“具體說說，你沖著我這攤子過來，肯定是想找我?guī)兔??！?/p>
“嗯，是的。”楊陽點頭回答，而后繼續(xù)道，“這事情大概有一個月了，這一個月我總覺得家里多了個人，比如，水龍頭會自動打開，冰箱里的食物會無緣無故的減少，我家的貓會嚇得身體發(fā)抖，地面上還會出現(xiàn)彈珠滾動的聲音......。”
周元青聞言嘴角抽搐，“你說的這些情況不一定是有鬼，也有可能是你那只貓做的。”
何夢在一旁跟著附和，“我以前養(yǎng)的貓就賊狡猾，喜歡偷吃，喜歡搗亂，電視機，空調(diào)水龍頭都被打開過?！?/p>
“不，不是貓。如果只是前面我說的那些我雖然有些害怕，但也不敢確認是鬼?！睏铌柤甭暯忉尩?，“就在剛才，我在換被單，將換掉的被單隨意的一扔，被單竟然沒有落在地上，像是被什么東西給頂住了，露出一個人輪廓的樣子?！?/p>
“我當時嚇得就尖叫了一聲，然后那個被單就又落在了地上?！?/p>
“而后我就急匆匆的離開了家，騎上摩托車一路向著古玩街而來，因為我記得這里有一家福壽店，想來應該會抓鬼，就來碰碰運氣。”
說到此楊陽求救似的看向周元青，“求求你，幫幫我吧。”
他很聰明，從剛才周元青能單手抓住輪胎，讓摩托車停下來，就知道周元青是個有本事的人物。
周元青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而是右手雙指并攏，猛地在楊陽的眉心處掐了一下，又迅速的握緊收回，最后慢慢的松開。
只見一股著稀薄淡淡的黑色氣息在周元青的手掌心出現(xiàn)，最后化為灰燼，消失不見。
“嗯，你家里確實有鬼，但這鬼似乎沒有什么惡意，而且也不兇，估計和你鬧著玩呢。”周元青幽幽道，“畢竟這一個月了你都相安無事。”
“我管他有沒有惡意，有只鬼在家里我害怕。必須給他抓住趕走，不然我都不敢睡覺了。”楊陽沉聲說道。
“沒問題，我的抓鬼價格可不便宜?！敝茉嘧仄饍r，這楊陽一看家里就不缺錢，要狠狠的宰一波。
“五十萬?！睏铌栔苯娱_價。
周元青不說話只是搖頭，心中則是樂開了花，果然是有錢人，出手就是五十萬。
“八十萬。”楊陽再次加價。
周元青繼續(xù)搖頭。
“最多一百萬，這可是我一個月的零花錢，都給你了，我開學都要過苦日子了。只能吃點牛排，龍蝦，鮑魚什么的支撐一個月了。”楊陽苦著臉說道。
“尼瑪?！敝茉嘀狈籽?，真是無形裝逼最為致命，有錢人的生活他不懂啊，真的不懂啊。
旋即他沉聲回應道，“成交，我們現(xiàn)在就出發(fā)，我保證立即將這只鬼給抓到，不擔心你開開心心過年。”
何夢在一旁直翻白眼，這家伙也是個財迷，只是想到周元青是給鄉(xiāng)里賺錢修路，又是感覺到佩服，他遇到的幾個貪財?shù)暮孟穸际呛苡懈窬值娜恕?/p>
“好好好，我們現(xiàn)在就出發(fā)?！睏铌柺亲顬橹钡?，催促著周元青動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