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風雪飄飛。
宋染看到了屋檐下筆挺的男人，燈泡的電線隨風搖晃，淡黃的燈光將他的身影拉得長且飄搖，英俊的輪廓藏在陰影之中，深邃眸光晦暗不明。
她忐忑不安的心，反而逐漸平靜下來，待走到對方面前，情緒已經冷靜到了枯井無波的程度。
臉上也不再是常對顧遠霆露出的甜美笑容，白皙的臉龐上，無驚無喜，無波也無瀾。
顧遠霆眉頭越蹙越深，目光直直的看向她的眼睛，像是要看清她眼底的所有情緒，也像是要看清她這個人。
“宋染，你一開始就知道我戴什么面具，你為了激怒宋明珠，故意絆倒摔進我懷里，是嗎？”
疑問的句式，卻是肯定的語氣。
宋染知道，他心思比旁人敏銳，宋明珠和宋子輝的那些話讓他起了疑心。
她若回答是，那便應了宋明珠的話，她是故意勾引他的。
她若回答不是，那便說明她水性楊花，隨便去撓男人的手心，行為浪蕩。
她不必回答。
“顧大哥心里不是已經有了答案嗎？”
顧遠霆的唇線緊緊繃直，眸光冷冽：“宋染，到底什么面孔，才是真正的你？”
鄉間雪地里惹人憐惜，書房內認真好學，平日得體大方，舞池里嬌媚與清純并存，而現在，這雙冷靜的烏黑雙眸令他感到陌生。
他和宋明珠本來就不算什么婚約，此事早晚要解決，與宋染無關。
可宋染所作所為，無一不指向，她對于他，只有利用二字。
接近他，利用他，報復宋明珠。
宋染沒說話。
顧遠霆神色愈發冷厲，看她的眼神沒有任何溫度：“從一開始在宋思明那里知道我的身份之后，你就對我別有用心，而現在，你已經達成了目的，所以在我面前不裝了，是嗎？”
宋染嘴唇動了動，發現沒什么可解釋的，因為顧遠霆說的沒錯。
在他眼里，自己已經是個為了報復宋明珠而不擇手段、心機深沉，是他最討厭的類型。
尤其是在他還幫助過自己的情況下，可想而知，他心里有多惱怒。
她對顧遠霆的感情太復雜，自己都理不清。
她淡淡點頭：“是。”
“好，你真是好樣的。”
顧遠霆看到她冷淡的神色，怒極反笑，眸底幽沉，轉身大步走進了風雪里，修長的背影冷沉到了極點。
宋染看著他的背影，心中卻沒有報復成功的快樂。
是的，她想報復顧遠霆，她恨他讓自己生情，卻冷眼看她跌入深淵，讓她懷揣著對未來的美好憧憬，腐爛在日復一日的囚禁中，和那條狗鏈一起生銹。
她其實可以繼續裝下去，當顧遠霆逐漸愛上她，想娶她，再狠狠將他甩掉，她看得出來，顧遠霆對她有好感。
但她不想繼續下去了。
就這樣吧。
宋染深吸了一口氣，忽然覺得有些冷，雙手裹緊大衣，環抱自己，眼底的晶瑩一閃而過。
她抬頭望著不斷飄落的雪花，扯出一個笑容：“他們的婚約解除了，宋明珠早晚會從云端跌下來，宋染，你的目的已經達成了呀。”
可心里為什么還是酸酸漲漲的呢？
“染染姐！咦，我大哥呢？”
顧蕓走出大門，身邊還有一個穆澤陪同。
宋染露出笑容，道：“你哥還有事先回去了，我想起我的手提包還沒拿，正準備進去拿呢。”
“我幫你拿啦！”顧蕓抬手，露出精致的包包，吐槽道：“我哥也真是的，居然自己走了，一點都不紳士。”
穆澤看向宋染，心道顧遠霆應該是為了避嫌吧，畢竟剛才宋明珠那話，對宋染的影響不好。
這么看來，顧遠霆應該對宋染無意。
他笑道：“天黑了，夜路不安全，這樣吧，顧蕓，我送你們兩人回家。”
顧蕓驚喜的瞪大眼睛，矜持的說：“這樣不好吧？你不是還有事情要忙嗎？”
穆澤能把她送出老劇院的門，她就已經很高興了，沒想到居然還能送她回家。
這是不是說明穆澤也對她有好感？
“我把你們送到大院里再回來，沒多遠。”
穆澤笑容和煦，顧蕓高興得臉頰通紅。
宋染看在眼里，沒說什么，三人一起通過馬路，去對面的道上。
回去的路上，一直都是顧蕓在說話，她長相甜美，性格活潑，就像是一個耀眼的小太陽。
可穆澤的心思卻并不全在她身上，在和她說話的同時，偶爾回頭問宋染幾句話。
宋染禮貌回答，臉上一直掛著淺淡的笑容。
到了大院門口，顧蕓朝穆澤揮手：“穆澤哥，外面太冷了，你快回去吧！”
看著穆澤背影遠去，好一會兒，顧蕓才轉身，臉上帶著幸福的笑容。
“染染姐，我臉上的妝有沒有花？難不難看啊？”
“沒花，好看。”
干媽的專業造型團隊打造的妝容，沒那么容易花。
顧蕓又小聲問：“染染姐，你覺得穆澤這個人怎么樣？”
宋染眉頭微動，道：“還挺紳士的，相貌也英俊，聽說他好像在讀大學，他這樣辦事周到家世又好的人，在學校應該挺受歡迎的吧。”
聽到后半句，顧蕓興奮的一口氣泄下來，“說得也是，除了我哥，他是咱們這一片最受歡迎的，要不是我今天盛裝打扮，他應該不會答應和我跳舞吧，感覺他以前把我當小孩子看的。”
“別這樣說，你的優點很多，真正欣賞你的人，不會在意你有沒有化妝，是不是盛裝。在我眼里，阿蕓是最漂亮的。”
“你才是最漂亮的！”顧蕓心里暖暖的，抓緊了宋染的手，那點郁悶，好像也因為暖心的話而煙消云散了。
宋染看到她露出笑容，嘴角也輕輕上翹。
如今的顧蕓，還只是動了少女心思，并不像上輩子那樣深陷進去，最終黯然出國，她也不會再讓同樣的事情發生。
她不會阻止顧蕓接近穆澤，但她會讓顧遠看清對方的為人。
她先送顧蕓回家，院子里的吉普車不見了，顧蕓嘟囔：“原來我哥是真有事啊，居然連夜回部隊了。”
宋染眸光輕閃。
回到宋家，家里燈火通明。
一進門，陳婉就劈頭蓋臉的罵她：“你還知道回來，你這個喪門星，要不是你，明珠會被當眾被顧遠霆退婚？你給我跪下！”
宋染冷笑抬頭，看向大廳里的其他人。
宋子輝宋楚蕭三兄弟也在，都在哄宋明珠，宋明珠哭得眼睛通紅，而宋國偉沉默的坐在沙發上，神色嚴肅。
吳小玲怕是還在拉肚子，并不在場。
跪？她當然不會跪。
她快步走到宋國偉身邊，佯裝害怕的說道：“爸爸，顧大哥說了，不是因為我，我沒有錯。我當時真不知道我的舞伴是顧大哥，而且是顧大哥主動邀請我跳舞的，當時楚蕭也在旁邊，不信，您可以問楚蕭。”
她敢肯定，宋明珠回來之后絕對沒有細說當時的情況，只把一切過錯都推到自己的身上，好讓宋國偉和陳婉覺得不是宋明珠沒有能力緊緊抓住顧遠霆這個未婚夫，而是有她在從中作梗。
陳婉對宋明珠是真心疼愛，但宋國偉這個人，絕對會以利益為重。
果然，宋國偉聞言，立刻看向宋楚蕭：“楚蕭，你有看到顧遠霆主動邀請她跳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