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冀北后,車子還沒完全停穩,周小柱就察覺出不對勁。
他指著試驗田方向,聲音都變了調:“副師,嫂子!你們看那邊!”
溫莞她們聞聲望去,只見那片試驗田旁邊,原本用來存放工具和農藥的棚子,如今只剩下幾根焦黑的木架子。
棚子周圍圍了不少人,正七手八腳地清理現場。
溫莞的心猛地一沉,直接下了車。
“溫同志!謝副師長!”白明川看見他們,像找到了主心骨,聲音都啞了,“昨天后半夜,不知道咋回事,棚子燒了起來。”
一個嫂子補充道:“是我男人巡邏發現的,火苗子都躥起來了!好在發現得不算太晚,火沒燒到邊上的苗子,可這棚子里的東西全完了!”
溫莞掃過那片狼藉。
棚子本就簡陋,里面除了些普通農具,最重要的就是那批農藥。
如今,全都付之一炬。
溫莞走到廢墟邊緣,蹲下身。
看燃燒的痕跡,火勢確實集中在這個小棚里。
“有人受傷嗎?”謝驍沉聲問,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在場的人。
“人沒事,就是那批藥,好不容易湊齊的……”白明川沮喪的回答。
“有沒有人看到是怎么起的火?”謝驍追問。
“沒人看見。”那嫂子搖頭,“我男人發現的時候,就光看到火起來了。”
謝驍看了看棚子周圍,地面干燥,最近的雜草也在幾步開外。
這火,燒的蹊蹺。
“鎖呢?”溫莞突然問。
白明川一愣,趕緊找出一個燒得變形發黑的鐵疙瘩:“喏,這兒……燒成這樣了。”
溫莞接過來,鎖身有被高溫灼燒的痕跡,但鎖扣位置……
她用手指抹開上面的浮灰,眼睛瞇了瞇。
謝驍一直注意著她,見狀挪近半步,視線也落在那鎖扣上。
“這鎖扣……”
鎖扣有被撬過的痕跡。
兩人對視一眼,心里明白了什么。
“先別聲張。”謝驍壓低聲音對溫莞說了一句,順手將鎖扣攏進掌心,收了起來。
隨即,他轉向眾人,語氣如常:“人平安就好,眼下最要緊的是清理現場,大家都注意安全。”
他對身邊的周小柱,命令道:“小柱,你帶兩個人,把這周圍再仔細看一遍,任何不尋常的東西,都留意。”
“是,副師長!”周小柱應下,立刻招呼人開始查看。
謝驍這才把目光轉向溫莞和白明川,“你們兩個,跟我來一下。”
三人走到稍遠一點的土坡后面,避開了眾人的視線。
謝驍開門見山,望向白明川:“白技術員,這事兒不像單純意外。你仔細回想一下,這幾天有沒有發現什么可疑的人靠近這邊?”
白明川本來還沉浸在損失慘重的沮喪里,一聽這話,臉一下子白了。
“不是意外?可疑的人?謝副師長,您是說……有人故意放火?這、這不能吧?這里可是軍區啊!”
白明川推了推眼鏡,努力回想,眉頭越皺越緊:“要說不尋常……這兩天,我確實見到一個面生的年輕女同志在這附近轉悠過。”
話說出口,他語氣有些遲疑。
當時也是因為對方模樣出眾,自己才多留意了兩眼,如今特地說出來,倒顯得像在背后議論人似的。
溫莞敏銳地接過話:“年輕女同志?是咱們軍區的人嗎?”
白明川趕緊點頭:“是,穿得挺整齊,模樣挺……挺周正。”
“她沒靠近棚子,就站在那邊田埂上看了看苗子,然后跟路過的兩個嫂子說了幾句話,就走了。”
“說了什么,聽清了嗎?”溫莞追問。
白明川搖頭:“離得遠,聽不清具體說什么。就瞧見她們有說有笑的,看著……應該和那兩位嫂子是認識的。”
提到跟嫂子們認識,溫莞不自覺腦子里就浮現程雪的模樣。
謝驍看出她神色里的遲疑,先將話題拉回眼前:“白技術員,你先回去和大家一起收拾,注意表現得和平時一樣,別讓人看出異樣。”
等白明川走遠,謝驍看向溫莞:“你想到是誰了?”
溫莞沒直接回答,反問:“你覺得,誰會最不想看到試驗田搞起來?”
謝驍眼神沉了沉。
這試驗田是軍區批的,收益歸集體,按理說對大家都有好處。
除非……
“你是懷疑,有人是沖著你來的?”他語氣凝重了些。
溫莞點了點頭:“這段時間,明面上和我有過節的,就只有院里的胖嫂。而且,她最近和通訊連一個叫程雪的女兵,走得特別近。”
謝驍平時不太關注家屬院那些女人間的彎彎繞繞,但溫莞話里的指向,他聽懂了。
如果白明川看見的女同志,和溫莞口中的程雪是同一個人……
可程雪既然是現役軍人,理應清楚部隊紀律。
若只為替胖嫂出頭就冒險縱火,這動機未免太牽強。
“破壞試驗田,這是嚴重錯誤。她一個女兵,如果只是為了胖嫂報復你,邏輯上說不通。”
這也是溫莞想不通的地方。
自己和程雪,明面上確實沒什么過節。
“不清楚。”溫莞搖搖頭,語氣冷靜,“但胖嫂對我的不滿擺在明面上,程雪又恰好在火災前去過試驗田附近。這一切,未免太巧了。”
謝驍不喜無端揣測,尤其涉及部隊里的人。
但溫莞的懷疑合情合理,現場那些疑點也指向人為。
“這事我會讓保衛科暗中留意,看能不能找到點線索。”
他看向溫莞,囑咐道:“你這邊,平時多留意胖嫂的動向。如果她和程雪真有問題,難保沒有后手。”
“我知道。”
溫莞應下,隨即想到更緊迫的問題,“那批農藥怎么辦?地里那些苗子耽擱不起。”
話沒說完,謝驍忽然伸手,輕輕將她往身邊帶了帶。
溫莞下意識靠過去,只聽他壓低聲音,湊近她耳邊說了幾句。
溫莞先是一愣,隨即眼睛慢慢睜大,臉上的憂色化開。
“你……你什么時候……”
謝驍嘴角彎了一下,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收聲。
“防人之心不可無,那批藥太顯眼,我讓人提前挪到營部倉庫的角落里了。棚子里留下的,是些不太緊要的舊瓶子罐子,還有一點兌水稀釋過的樣品。”
原來如此!
謝驍竟然背著她,做了這這么一件大事。
溫莞心口一松,這男人,看著嚴肅剛硬,心思卻如此縝密。
她長長舒了口氣:“這下好了,只要藥還在,就不怕。正好,借著這場火,咱們也能看看,到底是誰在暗中盯著,下一步又想干什么。”
空氣里焦土的氣味尚未散盡,但溫莞的眼神已然重新變得清明銳利。
……
遠處,家屬院的方向,胖嫂躲在自家門后,隱隱約約的聽到外面的議論聲。
她臉上最后那點惶恐褪去,變成一種扭曲的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