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溫莞了眼墻上的鐘,也意識到江曼差不多該下樓了。
她轉頭看向還坐在梳妝臺前的江曼,想說點什么,又覺得說什么都蒼白,最后只輕聲道:“江曼,路是自己選的,怎么也要走下去。”
江曼對著鏡子里的自己笑了笑,那笑意很淡,轉瞬即逝。
這時候,門外傳來敲門聲。
“曼曼,差不多該下樓了,你爸還有東野他們都回來了。看起來……一切正常。”
一切正常?!
江母的說得格外輕,像是在強調什么。
“知道了媽,這就來。”江曼也站起身,轉而給了溫莞一個安心的眼神。
樓下已經熱鬧起來,賓客坐得滿滿當當。
等江曼下來,婚禮按部就班地進行。
霍老爺子從頭到尾笑得合不攏嘴,每次鼓掌都格外用力。
溫莞站在親友席后排,看著臺上并肩站著的兩人。
任誰看著真像一對璧人。
可她知道不是。
不知怎么的,她忽然想起紅星村的林村長。
要是霍東野這場婚禮是真的,那位一直把霍東野當兒子看的老人,不知道該有多高興。
謝驍察覺到身邊人兒情緒不對,壓低聲音問:“剛才去哪了?看你臉色不太好。”
溫莞搖搖頭,現在人多眼雜,她不想多說:“沒事,就是有點悶。”
謝驍看了她一眼,沒再追問,只是往她身邊挪了半步,擋住旁邊人擠過來的胳膊。
敬酒環節開始后,霍老爺子更活絡了,端著酒杯挨桌走,逢人就說:“看看我這孫媳婦,多好!”
江峰義也端著酒杯,跟在霍老爺子身后。
他臉上笑著,眼神卻時不時飄向身后的女兒。
見女兒神色無恙,才繼續敬酒。
江曼壓著情緒,手里的酒杯幾乎沒怎么動,每次有人來敬酒,她都只是淺淺抿一口。
敬到溫莞這桌時,霍東野在溫莞臉上停留了一瞬。
很短暫。
“恭喜你們。”溫莞舉起杯。
“謝謝。”
霍東野目光與溫莞對上,眼底那層客套的笑意淡了些,露出一點真實的疲憊。
他轉過頭,又看了眼謝驍,“謝副師,謝謝你們,招待不周。”
“客氣了。”謝驍舉杯示意,話不多。
這一桌很快敬完,新人又被簇擁著往下一桌去。
溫莞看著江曼的背影,鞋子被人不小心踩了一下,她踉蹌半步,霍東野立刻伸手扶住她的胳膊。
動作很自然,倒像是真夫妻。
“擔心他?”謝驍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很輕。
溫莞搖頭,收回視線。
路是自己選的,就得走下去。
這話對江曼適用,對霍東野,也一樣。
宴席到了后半程,氣氛更熱鬧了些。
幾個霍家的親戚喝得臉紅脖子粗,拉著霍東野不停說話。
霍東野臉上掛著笑,一一應著,可趁著倒酒的間隙,他還是不自覺抬手按了按眉心。
江曼坐在主位上,幾乎沒怎么動筷子。
有人來敬酒,她就舉杯,小口抿一下。
要說全場最高興的,還是霍老爺子。
散席時,賓客陸續離開,霍老爺子還站在門口,紅光滿面地跟人道別。
溫莞和謝驍走到門口時,霍東野正好送完一撥客人回來。
霍東野看見他們,腳步頓了頓。
“歡迎你們的到來,今天辛苦了。”
“你客氣了。”謝驍回答,轉身先去門口開車。
溫莞一人暫時先留在原地。
霍東野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最后只是夸了夸溫莞:“聽說了你在冀北的事,干得不錯。”
這話說得突然,溫莞反應過來他指的是種葡萄的項目。
“謝謝,也希望你以后萬事順心。”
萬事順心?!
霍東野扯了下嘴角。
以前在紅星村,她搞項目,身邊總有他搭把手。
現在……
“挺好。”他最終只吐出兩個字,聲音有點干。
門口又涌出一撥客人,說說笑笑地往外走。
霍東野不得不去打招呼,臨走前又看了溫莞一眼,那眼神復雜,像是有話沒說。
謝驍已經把車開過來,謝老爺子先一步上車,溫莞緊隨其后。
坐進車里,溫莞看著窗外,腦子里卻想著霍東野剛才那個眼神。
她太了解他了,那絕不是單純的道別。
可那又怎么樣呢?
路已經分開了,各自有各自要擔的事。
車子在一個紅燈前停下。
老爺子開口問:“阿驍,明早回冀北嗎?”
“是,爺爺。”
老爺子沒再問別的,只是長長嘆了口氣,落進安靜的車廂里。
溫莞坐在后座,聽著這一問一答。
她知道,老爺子是舍不得他們。
綠燈亮了,車子重新啟動。
老爺子望著街燈出神,怔然開口:“莞莞啊。”
“是,爺爺。”
“你大姑……她最近的樣兒,我都知道。閉門不見,是罰她,也是想讓她自個兒想清楚。”
“這一次,我是真氣,也真寒心。”
“但當爹媽的,又怎么會真能跟兒女記一輩子仇?”
他輕輕咳了一聲,繼續道:“我再給她點時間,若她真知道錯了,真能收了心。或許……我會再給她一次機會。”
他說完,轉過頭,復雜地望著溫莞。
那眼神里探詢,有歉意。
他怕這個最明事理、也受了不少委屈的孫媳婦,會寒心。
“莞莞,爺爺這么打算……你會不會覺得,爺爺心太軟了?會不會怪爺爺?”
“爺爺,我不怪您。”溫莞沒有猶豫,直接回答。
“我和阿驍馬上要去冀北,不能常伴您身邊。若大姑這回真能吸取教訓,徹底改了脾氣,往后踏踏實實在您跟前盡孝。對爺爺您,對姑父和三個表弟,甚至對我和阿驍在外的日子,都是好事。”
打斷骨頭連著筋。
這個道理,溫莞懂。
老爺子聽完溫莞那番通情達理的話,心里大石落地,卻仍有一絲疑慮。
這次,他問得更直接:“莞莞,你這些話,是為寬我的心,還是你真就這么想?你大姑從前對你說的那些話……你真就能一點不怪她,一點不往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