骱角落里,謝驍緊繃的身體松弛下來。
他親眼目睹溫莞的冷靜,她不僅當場自證清白,更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她,遠比自己想象中強大。
謝驍緊抿的唇角扯了扯,快得幾乎看不見。
放在膝蓋上的手,依舊攥得死緊。
*
火車經(jīng)過一夜的行駛,停在簡陋的小站。
天剛蒙蒙亮,這里不像羊城那般溫暖,帶著南方山區(qū)特有的涼意。
不遠處,孫紅梅打了個噴嚏,情況要凄慘得多。
她左側(cè)臉頰布滿了水泡,有幾個水泡甚至已經(jīng)破了皮,粘連著散亂的頭發(fā)。
她整個人佝僂著,用一塊手帕勉強捂著左臉,只露出右邊完好的半張臉。
蘇婷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扶著她,經(jīng)過火車上的開水事件,她已經(jīng)不敢再多說一句話。
“嘶!慢點走,疼死我了……”
蘇婷抿了抿唇,小聲道:“快到了,你再忍一忍!”
孫紅梅狠狠咬著牙,怨毒的目光盯著溫莞的背影,如果眼神能殺人,她一定要殺了溫莞。
陳澤經(jīng)過昨晚的事,也對溫莞明顯高看了幾分。
他走到溫莞身邊,低聲問:“溫莞同志,行李重嗎?我?guī)湍隳靡欢危俊?/p>
“不用麻煩了,我自己能行。”
不過是一個小包,她還不需要別人來幫助她,再說了,她不想欠人情,尤其是在這種敏感的身份下。
陳澤見她態(tài)度堅決,也不再勉強,只是叮囑道:“那你自己小心點,這里路不好走。”
在當?shù)卮迕竦闹敢拢麄円魂犎藖淼綇V場的空地,那里停著一輛沾滿泥漿的拖拉機。
站在拖拉機旁負責接收他們的,不是想象中嚴肅的村干部,而是一個畫風截然不同的年輕人。
這人約莫二十出頭,模樣周正,個子也高,目測比陳澤還要高半頭,即使隔著那身沾滿泥點的工裝外套,也能看出衣服底下是副結(jié)實有力的身板。
這男人長得倒還算不錯,可他的站姿……
溫莞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林東野斜倚在拖拉機旁,一條長腿蹬在輪胎上,姿態(tài)極其放松,甚至有點“沒骨頭”的感覺。
陳澤先一步上前,開口詢問:“同志,你好。我們是分配到紅星村的知青,請問您是……”
他話還沒問完,蘇婷腳一滑,手里頭的箱子就飛了出去,眼看就要砸到溫莞腳邊。
變故發(fā)生得太快,陳澤還沒反應過來。
但那個原本懶洋洋倚在拖拉機上的身影,精準地撈住箱底。
“砰!”
一聲悶響,林東野手臂上的肌肉瞬間繃緊。
林東野放下箱子,順勢扶了一把驚魂未定的蘇婷,語氣帶著點調(diào)侃,眼神卻沒什么輕浮。
“嘖,小心點啊妹子!要撲,撲到哥懷里,別撲地下!”
蘇婷的心臟還在狂跳,一抬頭,正對上林東野低垂下來的目光,他的眼睛很亮,帶著一種她從未見過的野性。
“謝…謝謝…” 蘇婷眼神躲閃,臉上熱得厲害。
溫莞站在箱子旁邊,將這一幕從頭到尾看得清楚。
這人看起來吊兒郎當?shù)模蓜偛拍且凰查g爆發(fā)出的果決,這絕不是個游手好閑的人能做到的。
同時,她也瞥見了蘇婷那副春心萌動的模樣。
……有點意思。
林東野隨手撣了下灰,又恢復了那副懶洋洋的樣子。
“行了,人都齊了吧?我自我介紹一下,我是紅星村的林東野。我爹就是村長,是他讓我來接你們。”
他用手指了指那輛拖拉機。
“都上車吧,地方不大,行李都搬后面去,人擠擠湊合坐,手腳都快點啊!”
行李搬完,他們一行人也要爬進車斗,那車斗又高又深,里面也散落著一些干草屑和泥點子。
孫紅梅聞著臭,明顯皺起了眉頭。
“就……就坐這個啊?看著好臟……”
林東野眼睛一瞪:“嫌臟?告訴你們,這已經(jīng)是村里最好的車了!不坐的自己走路去,幾十里山路,走到天黑也走不到!”
溫莞沒有抱怨,利落地踩著后輪,整個人翻了上去。
林東野看著這一連串利落的動作,眼里閃過一絲訝異。
他見過太多城里來的女知青,沒一個像眼前這個女同志這樣,看著文文靜靜,但一點不嬌氣……
甚至帶著點爽利勁兒的!
溫莞上車后,蜷縮著找了個能靠住的角落坐下。
見溫莞坐好,陳澤他們也都上了車,蘇婷猶豫了一下,瞟了孫紅梅一眼,還是上車了。
她坐在了離駕駛位最近的地方,偷偷瞟向駕駛座的男人。
孫紅梅嘴里不停地嘟囔著,拖拖拉拉的最后才上了車。
林東野瞧著這幾個城里來的“寶貝”,無聲的勾了勾唇。
“都坐穩(wěn)當了,開車了!”
拖拉機冒著黑煙,發(fā)出震耳欲聾的轟鳴。
另一邊,謝驍站在月臺的陰影里,目光聚焦在那個蜷縮的身影上,直到她漸行漸遠變成一個模糊的點。
周小柱氣喘吁吁地跑過來,“團長!團長!我剛買了回京市的票,就在一個小時以后。”
“好。”
謝驍利落地轉(zhuǎn)身,高大的身影無聲地融入了車站后方。
周小柱擦了擦額頭的汗,一頭霧水的跟在謝驍后面。
這團長到底是個怎么回事?也不露面,只是默默守護溫同志。
杵在這里,像一個望妻石。
周小柱心里暗自猜想,這團長和溫同志之間,肯定有段不為人知的故事,要不然溫同志這么一門心思要退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