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一峰都要瘋了，他都恨不得躲著蘇嬌，一看到她頭就疼。

    蘇嬌跑到他面前，忽閃著水靈靈的眼睛眨巴，看起來要多清純有多清純，要多無辜有多無辜。

    “爹爹您在說什么呢？我怎么會害死你呢？我對您可尊敬了。”

    “你少來！你以為我會信？我當年也算是沒有虧待你，你就放過我不成嗎？”

    蘇一峰堂堂男兒，都要哭了，那他還能怎么著呢？這可是大當家的女兒，難道還能呵斥不成？

    蘇嬌歪了歪腦袋，“為什么不信呢？那爹爹以為我想要你怎么樣？我能讓你怎么樣？”

    蘇一峰：“……”

    雖然他也真的想不到，但他就覺得不對勁！

    “我雖然在這里的身份不一樣了，可所有的人對我來說，都是陌生的，只有你是我熟悉的，看到爹爹的時候，我心里就會稍稍安定一些……”

    蘇嬌的眼瞼半垂著，平日里顯得慧黠的目光，此刻帶著淡淡的傷感和一絲絲脆弱，讓她與之前的氣質截然不同。

    蘇一峰的氣勢瞬間就減弱了一大半……

    “那什么，我也不是那個意思，可是你如今是大當家的女兒，他才是你親爹，你該叫他爹爹才是，我并非你的父親。”

    “我知道，可是……”

    蘇嬌抬起頭來，“有些習慣一旦時間長了，哪里有那么容易改？”

    蘇一峰的神色甚是微妙，每一次他想跟蘇嬌攤開來把話說清楚，蘇嬌都能給他帶偏兒，讓他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他能苛責什么呢？換了任何一個她這么大的姑娘，怕是都會如此吧……

    蘇一峰心里卻想著，蘇嬌怎么能與其他人一樣呢？她可是蘇嬌啊，被抓到這里，被告知真正身份都能處變不驚，還讓大當家認回了她。

    她怎么能是尋常的女孩子能相提并論的呢？

    “我……我還有些事情，先走一步。”

    蘇一峰再一次落荒而逃，每一次面對蘇嬌，先逃開的總是他。

    蘇一峰還能夠感受得到蘇嬌落在自己后背上的目光，步子越發快了。

    蘇嬌清透的眼睛一直凝視著蘇一峰，直到再也看不見也沒挪動方向。

    她……其實是故意的……

    ……

    沈默蓮不止一次看到蘇嬌與蘇一峰相處的場景。

    那個丫頭面對沈默蓮時候的表情，與在自己面前截然不同，眼角眉梢都帶著笑容，柔軟的不可思議。

    而其他時候，蘇嬌也會笑，卻是毫無破綻，讓人無法窺視情緒的笑容。

    沈默蓮還感嘆過，這個年歲的小丫頭，怎么就能擁有這樣的笑容？難道她天生如此？

    可看到蘇嬌跟蘇一峰笑的時候，沈默蓮才知道，原來不是的。

    她也會露出小姑娘特有的柔軟表情，眼睛里都閃動著星星，那種情緒……好像是叫孺慕之情吧？

    沈默蓮皺著眉觀察了幾日，沈衡看他的時候似乎也有這樣的情緒，但蘇嬌對自己卻全然沒有。

    不僅如此，她一直對自己的稱呼都是“大當家”，她好像從沒叫過他爹爹？

    沈默蓮不著痕跡地制造機會，讓蘇嬌喊自己，但這丫頭回回面不改色地稱他“大當家。”

    “這些本應該讓夫人過目，不過夫人如今的狀況不宜勞神，因此請大當家看一下。”

    蘇嬌將手里的賬目遞過去，如今交到她手里的事情越來越多，越來越重要，她都無法理解這些人是怎么想的，這么信任自己的嗎？

    沈默蓮的目光從她手里的賬目上掃過，并沒有接過去，這孩子，沒看出來自己在刻意討好她嗎？怎么還是“大當家”呢？

    “你為何總是喊我大當家？這樣不妥，往后跟沈衡一樣稱呼我就是。”

    蘇嬌眨了眨眼睛，沈衡那個中二病，對其他人頤氣指使，唯獨對沈默蓮很是畏懼，張口閉口爹爹的，她才不要。

    “我對大當家心存敬畏，如今的稱呼就成。”

    “你是不愿意喊我爹爹？”

    蘇嬌一點兒不奇怪沈默蓮的直截了當，她抬起頭，將舉累了的手臂收回來。

    “如果大當家想聽的話，我可以喊，大當家想聽嗎？”

    沈默蓮與她靜靜地對視了一會兒，嘆了口氣，“算了，隨你吧。”

    這會兒喊出來的，大概也不是他想聽到的。

    蘇嬌嘴角彎起，又將賬本遞過去，“那這些……”

    沈默蓮揮了揮手，“你自己做主，我瞧過你之前的處理，都很妥當，素素沒法兒理事，這些都由你來做。”

    “好。”

    蘇嬌也不推脫，事實上她求之不得，能掌握越多這里的情況，對她越有利！

    也不知道墨素素的孩子能堅持多久……

    ……

    墨素素先是對蘇嬌掌權心里有很大的不痛快，但很快的，她的注意力就只能放在自己的孩子身上。

    “蘇嬌，他今日動的很厲害，晚上我都沒辦法睡著。”

    蘇嬌低著頭整理針囊，“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很活潑啊。”

    墨素素于是笑起來，手放在肚皮上，很容易能摸到里面的動靜，“是啊，一定是個男孩子。”

    蘇嬌沒說話，像是沒聽見一樣。

    這樣的反應其實并不正常，有動靜是好事，但如此動靜劇烈，蘇嬌心里一點底都沒有。

    說到底，她對婦產科并不太熟悉，孩子到底怎么樣了，天知道！

    蘇嬌只能竭力維持墨素素身體狀況的穩定，再多的，她不是神，也無能為力。

    給墨素素扎了針，蘇嬌要起身的時候，忽然被墨素素一把抓住了手腕。

    蘇嬌嚇了一跳，抬頭看她。

    “我的孩子出生之后，你便是他的恩人，我一定會好好重謝你！”

    “……多謝夫人，我職責所在。”

    蘇嬌波瀾不驚，墨素素慢慢松開她，往后靠在軟枕上。

    “大當家從來對子嗣不看重，你卻是個例外，蘇嬌，我真的很欣賞你。”

    “夫人謬贊。”

    墨素素的眼睛死死地盯著蘇嬌，企圖從她臉上看出什么情緒。

    可是沒有，蘇嬌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靜，像是自己稱贊的并不是她一樣。

    “你放心，往后就算我的孩子降生，也擋不了你的路，我其實也希望大當家能子女雙全，樂享天倫。”

    墨素素不知道是不是懷著孩子，帶著笑容說這些的時候，毫無違和感。

    可蘇嬌卻記得，他們做過什么。

    他們的手里不知道沾染了多少鮮血，為了自己的孩子，迫害無辜的女子和她們的骨肉。

    蘇嬌記得自己被送來的時候聽到過，說只她這里的婦人存活了，說明還有別的地方，也在發生同樣的悲劇。

    這種人，根本不配子女雙全，樂享天倫！

    “蘇嬌明白。”

    蘇嬌壓制住心底洶涌的怒意，語調平靜，“夫人，我該給你開方子了。”

    “……去吧。”

    墨素素瞇了瞇眼，她不信蘇嬌聽不出來自己在跟她示好。

    沈默蓮似乎很中意這個女兒，墨素素想著恐怕就算自己孩子出生，也不能讓蘇嬌無聲無息地消失。

    那既然如此，便把她拉過來當自己人也成，可自己暗示過幾次，這個丫頭都全無反應，她這就是不愿意了？

    還以為是個聰明的，呵呵，果然還是小丫頭，如此，自己也不必著急。

    ……

    沈默蓮近來忽然忙碌起來，整日里都見不到人。

    蘇嬌樂得見不到他，表面上兢兢業業，實則暗中打探這里的情況。

    倒是蘇一峰，有一日見到她的時候欲言又止了半天，匆匆丟下一句，“最近不太平，你自己小心點。”

    蘇嬌看著他匆匆離去的背影彎起嘴角，這里不太平，她的機會才會到！

    像是印證蘇一峰的話，蘇嬌明顯地感覺到周圍的氣氛出現了變化。

    她經手的賬目也顯示，這里的人越來越多了，像是在防備著什么。

    難道是，蕭大人要來救自己？

    不對，那絕不可能如此大張旗鼓，秀巧應該告訴過他這里人數眾多，正面相抗絕不是明智之舉。

    或者，這種歪門邪道的聚集地引起了朝廷重視，朝廷派了人來圍剿？

    這倒是有些可能，但……那會不會把自己也給算進去？怎么說自己如今名義上已經是沈默蓮的女兒了。

    蘇嬌心里默默流淚，別啊，她是打入地方內部的自己人啊……

    蘇嬌胡思亂想的時候，忽然聽見有人喊她。

    “蘇嬌？你是蘇嬌！”

    她扭頭看去，看到離自己不遠的地方站著一個女子，眼睛直直地望著自己。

    女子身材高挑，面容溫婉，看向自己的眼睛里仿佛還閃著淚光。

    蘇嬌的腦子急速轉動，她從蘇一峰那里聽說過，自己的娘也是墨素素安排的，不過他回來之后，這個叫如煙的女子便被墨素素弄去了很遠的地方。

    蘇嬌尋思著女子可能多愁善感一些，墨素素大概也是怕如煙跟自己真有了母女之情才會出此下策。

    那么眼前這一位，應該就是如煙，她的娘？

    蘇嬌的臉上立刻浮現出復雜驚詫的神情，腳步都無法移動，站在原地看著如煙，嘴唇微微抖著，聲音輕不可聞，“……娘？”

    那女子立刻落下淚來，蘇嬌知道自己猜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