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陳青的想法又一次沖擊著京華環境的投資思路。
兩人考慮的成敗方向又都一致,那么最終的決策權,恐怕就不是京華環境公司本身,而是他背后的母公司掌舵人和董事會的認可程度了。
鄭天明沉默了很久,手指輕輕敲擊著自己的大腿,顯然在進行激烈的思想斗爭。
最終,他抬起頭,臉上不再是客套的笑容,而是一種被挑戰點燃的興奮與鄭重。
“陳書記,您又一次讓我感到意外。”
“您說得對,舊地圖找不到新大陸。這個挑戰,我個人選擇接受,但,請您給我一個月的時間,讓我和上面溝通。”
“我不敢說有百分百的把握,但我相信我會拿出配得上您這份魄力和遠見的誠意和努力去做的。”
陳青的心里松了一口氣,對方沒有拒絕,還表現出這么大的信心,這件事或許真的能成。
先不考慮周邊,去搞市里絕對不會同意的環保產業園,就拿金禾縣的現狀和未來招商企業進行融合。
規模大了,有沒有產業園這個名稱又如何。
實際的結果才更重要。
而且,如果成行,同樣都是京華環境公司,在一個市里的兩個項目。
大和小概念的區別如果都成功,那意味著什么!
分別的時候,兩雙手緊緊握在一起。
這一次,是改變彼此起點的愿景同盟之間的祝福和期待!
送走陳青后,鄭天明站在窗前,看著金禾縣的夜景,對身邊的助理感慨道:“這位陳書記,眼里看的不是一兩年的政績,是二三十年后的發展格局。和這樣的人合作,即便眼前難一點,但路,能走得遠。能吃一輩子!”
助理似懂非懂地附和著,卻不太明白鄭天明嘴里的“能吃一輩子”是什么意思。
另一邊,陳青坐進車里,對鄧明吩咐道:“明天一早,請涂丘縣長和李向前副縣長到我辦公室,我們需要提前布局,迎接真正的硬仗了。”
經濟轉型的引擎,今夜在他精準而強硬的推動下,終于有機會點火啟動。
沒有信息網,他同樣可以借助合作方的決策,分析出一些信息。
這次的洽談,與其說是他對金禾縣的展望,更是他對信息來源擴張的一個試探。
與京華環境的會談,為金禾縣的未來推開了一扇充滿挑戰卻也光明的窗。
陳青暫時壓下對信息渠道的焦慮,將全部精力投入到內部梳理與規劃中,等待鄭天明那邊與上層溝通的結果。
時間在忙碌中悄然進入深秋。
鄭天明最終帶來了京華環境背后母公司的董事會決議。
“陳書記,領導對您的設想非常滿意,這是下一個,甚至再下一個五年計劃中都是很重要的一步大棋。”
看著鄭天明興奮的樣子,陳青也忍不住恭維了一句,“想來鄭副總不日也要高升了吧!”
鄭天明哈哈大笑,“這都是陳書記指點有方,我將以京華環境董事、總經理的身份與金禾縣簽訂共建合同。未來,我可要全靠陳書記替我撐住場面了。”
“好說,互惠互利,我也需要鄭總的大力支持!”
兩人的對話熱情都是真實的。
當晚,陳青非常高興地在金禾酒店宴請,第一次在酒桌上喝醉了。
后面隨之而來的將是韓嘯的招商企業落地,還有另一個讓他心里記掛的稀土提煉企業的招商。
韓嘯坦言,這方面他做不到。
其中的內涵,韓嘯也說得很清楚,政策方面雖然沒禁止,但卻需要特別硬的關系,才有可能拿到許可。
這件事急不來,陳青也很清楚。
但事在人為,他并不打算放棄。
鄭天明一個京華環境的副總都能那么努力去說服背后的母公司董事會,要知道那可是部委級的單位。
自己為什么不能爭取呢!
深秋的街道,梧桐樹葉已經泛黃凋落,在這興奮中卻平添了幾分肅殺的凄涼。
孫家已經徹底在金禾縣落下了帷幕,孫萍萍去了國外,發過來一個消息,已經在當地,經過錢春華介紹找到一份合適的工作。
原本打算帶著父母一起離開的她,最終選擇了單身在外。
具體因為什么,陳青也不便詳細詢問。
然而,孫家還有一個看似沒有了罪名的孫大富,依然不敢公開露面。
雖然警方沒有通報他的情況,甚至都沒有發過任何追查和協查的通知,可他依然只能像個幽靈一樣的生活。
當他“潛回”金禾縣這個當初狼狽逃離的縣城,聯系曾經的“朋友”和“下屬”,得到的全是直接拒絕的回應。
迎頭而來沉重的打擊,數月的亡命“逃亡”煎熬,讓他本就偏執的性格更加扭曲。
兒子十五年刑期、父親死緩,家族徹底崩塌的源頭,他全歸結在了一個名字上——陳青。
他躲在暗處,用帶走的錢財希望重新積累,可樹倒猢猻散的結果,是他昔日“信得過”的“兄弟們”或已被抓,或避之不及。
更讓他吐血的是,他弟弟孫大貴在入獄前,竟已暗中將家族最后一點隱秘的資金和幾個關鍵的人情關系,處理得干干凈凈,徹底斷了他在外面東山再起的任何可能。
“孫大貴!你個吃里扒外的廢物!連你也要斷我活路!”
當初弟弟讓他離開,現在看來完全是弟弟的一招陽謀,可是當時他完全沒有看得清楚。
父親已經明確要承擔下所有重罪,孫大貴幾年牢獄之后,依然可以活得瀟灑自在。
而他呢!
隨時還有可能被抓,整日生活在恐慌之中。
在城鄉結合部一間骯臟的出租屋內,孫大富狀若瘋魔,將手中的酒瓶狠狠砸在墻上。
玻璃碎片四濺,映照出他猩紅雙眼里徹底的瘋狂與絕望。
最后的指望沒了。
他現在只剩下一件事可以做——報仇。
他開始像一頭受傷的餓狼,晝夜不息地在縣行政中心外圍逡巡,死死盯著那輛他認識的、屬于縣委書記陳青的黑色奧迪A4。
他在等,等一個與陳青同歸于盡的機會。
……
金禾縣的招商落地項目越來越多,陳青忙得不可開交。
原本打算和李向前一起到普益市去,也未能成行。
又只好向自己研修班的同學普益市發改委主任孫力告罪,欠下一頓飯。
在常委會上他已經點了涂丘的名,身為縣長,主要的工作還是要抓,但涂丘卻以需要他這個縣委書記牽頭下工作為由,幾乎就是一個“閑官”。
人選是市里定的,而且似乎早就給涂丘制定好了路線,陳青也不可能去“告狀”。
又是一個加班到深夜的周末。
馬慎兒晚上應酬結束,又從市里過來了,陳青還在加班。
這段時間,陳青明顯清瘦了些,除了興奮之外,眉宇間總帶著一絲難以化開的凝重。
讓她心疼不已。
“還沒吃晚飯吧?”馬慎兒見面第一句就是關心他的飲食情況。
“吃了。楊旭給我從食堂買來的。”陳青笑了笑,倦意難掩。
楊旭出院之后,直接調到了縣府辦。
目前主要還只負責車隊管理,不再開車了。
但陳青有意讓他向后勤行政方面發展,這樣一來他的大專學歷就不會成為多大的障礙。
“身體要緊,你不能總這樣加班啊!要不要吃點宵夜?”
“我還真的有點餓了!”陳青自然不會拒絕,兩人相處的時間太少,而且馬慎兒為她犧牲了太多。
雖然他其實真的沒覺得餓,但沒有任何理由能拒絕。
“你等等,我讓司機去買點砂鍋粥,暖暖胃。”
“都下班了,我沒讓他們等。”陳青不好意思地說道,“你等我一會兒,我忙完,一起去。”
“算了,還是我去吧!免得我在這里耽誤你。”
陳青忙里偷閑地起身抱了她一下,“謝謝!”
馬慎兒拿著陳青的車鑰匙,轉身就離開了辦公室,下樓啟動車輛開了出去。
金禾縣行政中心外不遠處陰影里,一雙充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了這一幕。
孫大富已經摸清楚了陳青的習慣。
晚上加班到深夜,他一般不會讓司機等待,而是獨自駕車回家。
經過那次環山路遇襲之后,陳青選擇了離縣城中心的另一套宿舍。
看到陳青的黑色奧迪A4從行政中心駛出,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車牌后,被仇恨吞噬的孫大富早已失去了基本判斷力,或者說,他根本不在乎了。
他只知道,陳青上了那輛車!
他發動了自己購買的一輛即將報廢的無牌面包車,如同暗夜中撲向獵物的鬣狗,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
黃色的路燈拉長了城市的生活,也加快了城市發展的節奏。
深夜的金禾縣雖然多了許多夜經濟,但畢竟才改變不久。
路上的行人和車輛增加有限,整個縣城在晚上十一點還是比較安靜。
在夜宵攤,馬慎兒停下車去購買砂鍋粥。
孫大富悄悄跟了上去,趁著老板和馬慎兒不注意,掏出早就準備好的毒藥,每個鍋里都撒了一把之后就快速離開。
不知情的馬慎兒等著粥熬好,老板打包裝好之后,開車返回了金禾縣行政中心。
“快,還熱著呢!”馬慎兒進了辦公室,在會客區的茶幾上放下砂鍋粥。
“等等。馬上。”陳青一邊答應著,手上卻沒有停。
馬慎兒這邊已經把砂鍋粥都已經放好,陳青還在忙碌。
嘆了口氣,馬慎兒坐下來用勺子輕輕攪拌,讓粥的溫度能盡快合適。
最后,還舀出一勺試了試,“合適了,快點。”
隨著馬慎兒的催促,陳青無奈地放下了筆走過來。
然而,當他剛坐下接過粥,馬慎兒忽然揉著肚子,發出悶哼。
“怎么了?”陳青放下了砂鍋。
馬慎兒搖搖頭,“不知道,突然肚子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