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青一開始就先把自己的心意表達出來,他這么說也是因為確實自己很難有什么感謝的物品能入對方眼的。
主動一點,自己多少還能掌控一些。
在不違背某些特定條件下,他這份感謝是發自內心的。
“其實我也沒做多少。只是給秦教授透露了一點消息。”錢鳴語氣依舊平淡。
對于他能在十分鐘之內安排人前來解除危機,似乎并不上心。
身體微微向后,靠在椅背上,似在給陳青解惑。
“秦風的脾氣盡管平時比較冷靜,但也看什么事。之前就曾經為了學校某些高官學員,敢于拍領導的桌子。這次,應該也是他聽說之后,做了同樣的事。”
陳青沒想到一個教授居然還有這么反差的一面,都說做學問的一般都很儒雅,倒是沒想到秦風居然還有這樣火爆脾氣的一面。
這一周秦風看他的眼神也沒什么變化,他甚至都在向穆元臻口中秦教授掀了桌子是怎么掀的。
現在聽錢鳴口中說出來,或許還真有可能在某領導面前大發脾氣了。
他驚訝的表情沒有掩飾,難以置信,“秦教授他還能這樣剛烈嗎?”
“他是個做學問的,眼里揉不得沙子。”錢鳴看了看自己的手,“而且,他也是順勢而為,圖個清凈。”
陳青識趣地不再追問,但心里明白,錢鳴對秦風的了解,絕不止于這么簡單。
他端起茶杯,斟酌了一下,決定主動試探那個盤旋在他心頭數日的問題。
“錢先生,這次……多虧了柳市長和您。”
他措辭小心,仿佛隨口一問,“您額艾津市長認識很多年了吧?”
錢鳴抬眼,深深地看了陳青一眼,那眼神中帶著玩味,似乎對于陳青的小心試探有些意外。
“你對她了解多少?”
錢鳴不答反問,讓陳青準備的話題也有些混亂。
“她是我曾經的直接領導,但時間不長。”
他選擇了一個比較模糊的答案,又恰好在知情人面前是能確認的。
“你是怎么讓他對你這么看重的?”
錢鳴似乎很喜歡掌握話語的主動權,一句話有逼得陳青不得不認真回答。
“偶然在金河水里救了柳市長一次。”
錢鳴聞言,點了點頭,隨即不露痕跡地轉移了話題,“她把你放到石易縣,是步好棋。你現在根基淺,在一個破亂之后的地方很容易出成績,倒是下了一步好棋。”
“我只是按照領導的指示,認真工作。”陳青的回應一直謹慎,但卻感覺話題始終被錢鳴引導顯得太被動,試圖打破這讓他壓抑的對話,“錢董對江南市很了解,但盛天集團似乎沒有在江南市有投資項目。”
“你也這么認為?”
“難道......?”
“商場和你們走仕途的不一樣,”錢鳴依然沒有正面回應陳青的問題,“要有舍得,而且是之前就要判斷。對拼的結果,兩敗俱傷而已。”
錢鳴的回應讓陳青似乎看到了盛天集團被人稱贊為成功的背后,似乎布局和管理有他過人的一面。
然而,陳青短暫的主導話題,卻被錢鳴再次扭轉。
“江南市的水,之前混了,現在清澈了不少。但水太清,魚也活不了。”錢鳴的話里透出一種暗示。
陳青再次試圖打探今天錢鳴見他的真實目的,“錢總這是打算試一試江南市的水深淺了?”
“還用試嗎?”錢鳴笑了,第一次顯得那么隨性和隨意。“你現在這個位置,能看到一些變化,江南市未來五年,乃至十年應該不錯。”
陳青有些弄不明白錢鳴到底什么打算了。
看樣子不像是來索求感謝的,甚至很不屑陳青的感謝。
卻對江南市的發展透出一股躍躍欲試的態度。
“這都是政府和企業共同努力才會出現的結果。”陳青的回答依舊保持克制。
“說說你,”錢鳴忽然話題來了一個大幅度的轉變,“聽說你離過婚?”
“啊!是的。有過一段三年婚姻,很不幸遇到了一家只看重權勢的人。”
“他們現在后悔了?”
“應該有一點吧。但已經不重要了,都去了外地!”
“哦!”錢鳴點點頭,“你現在這個位置再婚應該沒什么難度。”
“錢董說笑了。更難!”陳青搖搖頭。
“也是。你自己的想法也多了!”
錢鳴剛坐直身體,陳青就起身,第一次主動給他面前的杯子續上茶水,“錢董今天請我來,還有什么指教的嗎?”
“其實就是過來聊一聊,救了人總是要多了解一下救的人值不值得,沒問題吧!”
“當然沒問題。但值得與否,說的話始終只是說的。”
“哈哈!說得好!”錢鳴這次是真的放聲笑了出來,端起面前陳青給他續好水的茶杯,“請。”
陳青瞬間明白,錢鳴這是要結束這次見面了。
而他,依然沒有拒絕的權利和理由。
相比起錢鳴對他的了解,他對錢鳴的了解太少。
他起身告辭,錢鳴只是微微頷首,并未相送。
仿佛他就是長輩叫小輩前來問一問,并沒有什么具體的事。
這次平靜的走出“清心茶舍”,陳青的心境卻無法平靜。
錢鳴與自己見面的目的,而且還特意選了這個地方,不會是因為離學校近,但其中到底為什么,他依然一頭霧水。
但一種強烈的直覺告訴他,錢鳴似乎真的沒什么目的。
甚至就是他所說的,只是簡單的對陳青的進一步了解而已。
回到宿舍的陳青,完全靜不下心來看課本。
與錢鳴短暫的會面,一直是在錢鳴制造的氣氛和范圍內對話。
幾次想要扭轉,都被錢鳴巧妙的避開又引入了別的話題。
錢鳴看似隨意,實則一定是話中有話,讓陳青不得不反復咀嚼他的真實目的。
可,無論他怎么思考,完全沒有頭緒。
錢鳴與柳艾津之間,原本他還在猜測是不是有一些特殊關系,可從錢鳴吝于多言的對話中,他感覺自己的猜測可能有誤。
唯一的收獲,就是在實力面前,一切都是空談。
只有自己掌握了話語權,才能掌控局面。
這件事的影響,隨著時間的推進,慢慢的變得淡了不少。
一直到課程進入到后半段,三個月的研修學習,快要到結束。
課程也從純理論和理念上的思考,進入到了具有實戰性的課程。
這一天上午,課程是《區域經濟與產業布局模擬研討會》。
這是帶有實戰狀況的模擬,學校專程邀請了省發改委一位資深區域規劃專家胡汝同主任主持。
學校從校長到任課老師一共來了七位。
學員們都感覺到這一次的模擬研討會并不單純的只是一次類實戰的教學,恐怕另有深意。
聯想到即將結束的研修班學習時間,很可能是結業前的一次不公開考核。
教室的桌椅被移開,布置成了一個類似圓桌會議的現場。
專家和教授們在一起,學員被分成了幾個小組,依次團團圍坐著。
而今天的模擬研討會,是圍繞一個虛擬的“江北縣”進行產業規劃設計和探討。
開放式的探討,并沒有設定具體的進程,學校似乎也并不急于要大家確定方向,沒有規則、沒有限制。
這樣的目的,顯然是希望能從細微處開始讓大家明白區域經濟和產業布局之間的關系,以便今后在工作中身為領導在決策的時候的思考方向。
一開始的討論,還是從班長穆元臻那一組首先發言,提出了破局為基礎的概念。
畢竟,當下不可能有一個新的產業全無的“江北縣”存在,一定是在原有的縣域基礎上展開工作。
很有一些省級領導在發言時候的定調。
而這話并沒有引起學校老師和專家的反對,大家也都覺得在這個基礎上是個好的方向框架。
發言由此開始,最初還是有些發散。
陳青所在的小組通那樣如此,組員的發言最初都不愿意主動切入重點,話語中打著官腔,帶著幾分紙上談兵的理想化。
自從陷害事件之后,陳青也刻意的讓自己低調。
因此,一開始他也沒有急于發言,只是安靜地聽著。
偶爾在筆記本上記錄著自己的體會和關鍵點。
在一位來自本省工業強市的學員孟庭提出在“江北縣”上馬高端裝備制造基地,打造量級園區,大家都在附和的時候,陳青依然沒有表態。
偏偏孟庭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直接把話題甩到了陳青面前。
“陳青同學,你是我們這一屆研修班的學習委員,肯定有自己的見解,你來分析一下,這個提議最終能否實現區域經濟與產業布局的最終設想?”
陳青淡淡一笑,“結案的評判是專家和老師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