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趙茜茹的滿意沒能持續多久。
亭子里的氣氛與剛才截然不同。
沒有了溫凝在旁恰到好處的接話,遞眼神,趙茜茹頓感吃力。
溫婳坐在她身邊,心神不寧,眼神時不時飄向溫凝離開的方向,充滿了怨毒和不安。
趙茜茹需要不斷提醒她注意儀態、接話,甚至暗示她該說什么。
溫婳完全不在狀態,回應笨拙,甚至幾次差點冷場。
那位陳夫人臉上的笑容漸漸淡了,原本熱絡的關于項目合作的興致也肉眼可見地消退。
她開始心不在焉地撥弄茶杯,或者和其他夫人聊起了無關緊要的閑話。
趙茜茹心急如焚,幾次想把話題拉回來,卻都被溫婳不合時宜的插話打斷。
趙茜茹心中的不滿和失望一點點堆積,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剛才有溫凝在,她如魚得水,感覺回到了自已最風光的時候。
而現在……她看著身邊魂不守舍,幫不上半點忙甚至頻頻添亂的溫婳。
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自已這個被捧在手心長大的女兒,在社交手腕和察言觀色上,竟被那個她一直瞧不起的溫凝甩開了一大截。
這個認知讓她心里堵得慌。
天色漸晚,宴會還沒結束,溫凝離開趙茜茹身邊后,率先把李思然送到大門口。
“思然,今天謝謝你能來玩。”
溫凝笑容真摯,眼底卻藏著一絲只有她自已明白的深意。
她謝的,是李思然當眾甩出的入學通知書。
李思然心思單純,完全沒察覺,只當是客套,大大咧咧地笑道。
“溫姐姐太客氣啦!真要謝我,以后就讓我多多來騷擾你吧!你講得比我們老師還清楚!我太喜歡聽你講題了!”
溫凝笑著將一個厚厚的,包裝精美的筆記本遞給她。
“當然可以。喏,這是我這兩天抽空整理的一些高中物理和數學的核心知識點和解題思路。
聽說李老師說,你打算申請國外的理工科大學?”
李思然驚喜地接過本子,用力點頭:“嗯!我想學航空航天工程!以后造飛機!”
少女的眼睛里閃爍著夢想的光芒,帶著不諳世事的天真和熱忱。
“真是了不起的夢想。”
溫凝由衷地贊嘆,語氣里卻帶著一絲幾不可察的恍惚和……羨慕。
這樣鮮活的,充滿希望的夢想,真好。
她自已的夢想,早在無數個絕望的夜晚,就隨著浸滿淚水的枕頭一起發霉腐爛,徹底死去了。
溫凝心里早已筑起了厚厚的冰墻,利用這樣一個單純的小妹妹,她也很難再泛起愧疚的漣漪。
但或許是李思然眼中那份純粹的光觸動了她內心最深處早已荒蕪的一角。
溫凝還是利用晚上無人打擾的時間,認真整理出了這本筆記。
這份“謝禮”,比任何奢侈品都更契合李思然的需求,也更能鞏固這份情誼。
李思然迫不及待地翻開幾頁,看到里面條理清晰,深入淺出的筆記和例題解析,眼睛瞬間亮得像星星。
“哇!溫姐姐!這太棒了!謝謝你!你真的太太太好了!”
她激動地抱了一下溫凝。
溫凝微笑著讓溫家的司機送李思然回去,站在門口,溫柔地揮手告別。
看著車子駛遠,溫凝臉上的笑容慢慢淡去。
她抬起頭,望向暮色漸沉的天空,一只歸巢的小鳥孤單地掠過。
晚風吹起她鬢邊的碎發,露出小巧精致的耳朵。
耳垂上那顆艷麗的紅痣在暮色中若隱若現,平添幾分脆弱的誘惑。
“呵……”
一聲幾不可聞的輕笑溢出唇邊,帶著濃濃的嘲諷。
她知道自已不是什么好人,手上早已沾滿了算計和利用的污濁。
也就是李思然這樣心思單純的小笨蛋,才會覺得她“真的太好了”。
“溫凝。”
低沉又帶著點煩躁的男聲自身后響起。
溫凝迅速收斂起臉上的自嘲,換上慣有的無可挑剔的溫柔面具。
轉身看清來人。
“江少?你怎么出來了?要走了?” 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疏離和一絲客套的關心。
江聶從門廊的陰影里走出來,眉頭微蹙。
他在里面轉了好幾圈,始終找不到和溫凝單獨說話的機會。
還被溫婳哀怨的眼神盯著,只覺得煩躁透頂,干脆提前離場,沒想到在門口碰上了她。
可此刻,兩人之間那種無形的隔閡感,讓他胸口發悶。
他不喜歡這種距離感,非常不喜歡。
“嗯……” 江聶應了一聲,隨即按捺不住,直接質問,語氣里帶著他自已都沒察覺的委屈和急切。
“你怎么不回我電話?消息也不回?”
天知道他這兩天發了多少條信息,打了多少個無人接聽的電話。
溫凝像是才想起來,微微睜大眼睛,露出恍然和歉意的表情。
“噢!實在抱歉,江少!這兩天忙著處理京大入學的手續和一些雜事,手機都靜音了,忙得暈頭轉向,真的給忘了!”
她的解釋合情合理,態度依舊溫柔,可那份刻意的客氣,像一根細針扎在江聶心上,別扭又難受。
他急切地上前一步,試圖解釋停車場那晚的誤會:“那天在停車場,我和溫婳……”
“江少,” 溫凝輕柔卻堅定地打斷了他,臉上甚至浮現出欣慰釋然的笑容。
“你真的不用解釋的。”
溫凝眼睛彎成好看的月牙,語氣輕松,“這不正是我們之前所期望看到的嗎?
現在你和姐姐有了這么好的進展,我這個‘軍師’的任務也算圓滿完成啦,自然該功成身退了。”
“怎么會呢!” 江聶幾乎是脫口而出,聲音拔高,帶著他自已都未曾預料到的恐慌,“當然用得到!我還很需要你!我……”
胸口那股憋悶感因為這句話奇異地消散了大半,他遵從內心最真實的渴望,直直地看向溫凝的眼睛。
一字一句,無比鄭重:
“我需要你。”
這四個字像驚雷般在他自已心中炸開。
至此,江聶徹底明白,也完全承認——溫凝在他心里的份量,早已超過了溫婳。
他需要她,不僅僅是“軍師”,更是……這個人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