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洛檸掛掉電話。
轉頭對著掛在墻上的鏡子照了一下，半邊臉都腫了，手指痕跡也挺深。
嘴角還滲著血。
一嘴的鐵銹味，嘴里有她自已的血，也有陳炎坤的。
這么一張臉，大學城那邊是不用回了。
周洛檸給周姝瑗發信息，找借口這幾天回人民醫院那邊住。
藥店阿姨很好，不但幫她處理傷口，還給她拿了藥膏，涂一涂消腫快一些。
周洛檸走的時候，重新買了兩根驗孕棒。
順便買了一盒口罩。
回去的路上，她找了家粥攤，買了粥和水煮蛋。
口腔內壁破損，她現在這張嘴，只能吃點清淡的。
陸炎坤又打了兩個電話過來，她都沒接。
手被她咬成那樣，估計心里氣不過，還想打過來罵她兩句。
周洛檸給他發了幾張照片。
【你再來煩我，我上網實名掀你老底。】
做人真的不能太要臉。
一旦不要臉，就沒有什么做不出來的。
周洛檸找了個沒人的小花園，就這么黑燈瞎火的把粥喝完，順便去附近的圖書館里找了點資料書。
快九點半的時候，她才打車回家。
回人民醫院的小區。
這個點，小區里已經很安靜了。
等她看到遠處路燈下的人時，不由的停下了腳步。
雖隔著距離，但看身形，她還是一眼就能認出來。
是何聞野。
插在口袋里的手不由的捏緊了拳頭。
她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灌滿了鼻腔，壓下了冒上來的酸楚。
她站在原地，難以再往前走一步。
然而，不用她往前。
何聞野已經朝著她走過來。
他沒有追著給她打電話，是因為猜到她不會告訴自已，但既然挨了打，她就不會讓周姝瑗知道。
那她肯定不會回大學城那邊。
金淮鎮那邊的出租房已經退掉了，除了這里，她無處可去。
所以，他出了機場，就直接打車來了這邊。
并等到現在。
還真讓他給等到了人。
周洛檸無意識的往后退了一小步。
何聞野大步流星，很快就走到她的跟前。
他手里還拎著簡單的行李包，似乎是剛回來。
周洛檸又往后退了一步。
何聞野往前，并抓住她的手腕，說：“先回家。”
周洛檸一時無話，垂著眼簾，努力掩蓋自已慌亂的心跳，右手稍稍用力，想要掙脫他的手。
何聞野自然感覺到她的抵觸。
二話不說，先拽著她上樓。
周洛檸輸入密碼。
門自動打開的瞬間，她用力一推，又將門關上。
她抬起頭，看向何聞野，說：“你不回家嗎？”
何聞野的目光平和，“你跟我走？”
周洛檸：“我想自已一個人待著。”
口罩幾乎遮住了她整張臉，可右邊的眼睛還是有點被影響到，眼角一直紅紅的。
她的黑眸平靜的如同一潭死水，沒有任何情緒。
何聞野最不喜歡她這樣，他的心臟也不喜歡，所以每次看到這種眼神，心都會跟著不舒服。
何聞野：“你已婚，以后就不會是一個人。你要快點習慣兩個人，甚至更多人的生活。”
“開門。”
他的語氣溫和，有點撫慰的意思。
可周洛檸不想他在身邊，人總有脆弱的時候，一旦脆弱就容易產生一些無關緊要的情緒。
她不想要那樣的情緒。
“你做的太多了，何聞野。”她的語氣沉下去，帶著警告的意味。
何聞野反問：“我做什么了？你心動啊？”
周洛檸睨他一眼。
何聞野：“沒有就開門，外面冷。”
這話說的，周洛檸反駁也不是，不反駁自已難受。
她站著不動。
何聞野等了一會，拉開她的手，自已輸入了密碼。
打開門拉她進去。
還順手摘掉了她的口罩。
周洛檸下意識的想要擋住自已的臉，何聞野已經先一步抓住她的手，讓她的臉完全暴露在自已眼前。
他眉頭輕蹙，眼睛和心都被刺了一下。
周洛檸扯開他的手，把包丟在了桌子上，故意道：“肯定是陳若妤跟她大伯告狀。陳炎坤讓我離開你，不離開的話，就要找人把我廢了。”
何聞野：“陳若妤不會這樣做，你不要胡說。”
周洛檸還不知道，何聞野已經知道她是陳炎坤的女兒。
在何聞野看來，應該是他們父女吵崩之后，陳炎坤下的狠手。
周洛檸猜到他會這樣說，所以她才故意這么說，想找個由頭跟他吵架而已。
“那你說，陳炎坤找我是為了誰？我這一巴掌，又是因為誰被打的？你敢說不是因為陳若妤嗎？”
何聞野不語，家里沒有男士拖鞋，但地面潔凈，他想了下，還是脫了鞋子。
他沒有接周洛檸的話，開了室內的暖氣，又去廚房燒熱水。
自若的好像在自已家里一樣。
周洛檸見他又要往洗手間去，上前一把抓住他，說：“我在跟你說話，你沒聽見？”
何聞野：“聽見了。你說話嘴不疼嗎？”
周洛檸：“你別顧左右而言他。”
何聞野：“你張嘴，我看看里面。”
他反手抓住她的手腕，一下將她拉到自已身前。
兩人的身體牢牢貼緊。
燈光下，她臉上的痕跡更加的明顯。
周洛檸別開頭，皺著眉，不快道：“我跟你說東，你跟我說西。你要不想聽我罵陳若妤，你現在就走。”
何聞野：“你在這里罵，他們也掉不了肉，你自已還要忍著痛。有意思嗎？”
周洛檸掙扎了下，“你先放開。”
“嘴疼就別說話，我明天會去找陳大伯。”
周洛檸愣了愣，眼珠子轉了下，偏頭看他，“你找他干什么？”
“去告訴他，要找就找我，別找你。找你沒用。”
周洛檸：“他不會聽你的。”
何聞野：“沒關系，我也不會聽他的。就算陳若妤真的在中間攪合，只要你不走。”
他們就不會分開。
這句話，他還沒說出來，就被周洛檸打斷。
她用力掐他的胳膊，說：“水開了。”
何聞野：“去坐著。”
稍后。
何聞野給她擦藥膏，她極力忍著，但面部肌肉不受控制，她有點受不了，一把抓住何聞野的手，睜開眼睛，眼眶里含了淚水，埋怨道：“你不能輕一點嗎？藥店阿姨給我上藥的時候，都沒那么疼。你存心報復我？”
她一把將他推開，“不要你弄，我自已弄。”
何聞野蹲在她身側，一只手搭在她的腿上，哄道：“我再輕一點。”
此刻，兩人的距離很近，何聞野的目光柔和，眼底是清晰可見的心疼。
四目相對。
周洛檸差一點要掉進他的溫柔里，她一把將他推開，“差不多了，我去睡了。”
她迅速起身，快速進了房間。
她將后背貼在門上，一只手捂住胸口，掌心下是自已的心跳，那么的清晰，撞擊著胸腔。
她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又長長的吐出來。
很快就平復下來。
她躺在床上，左右睡不著，她總是忍不住豎起耳朵去聽外面的動靜，沒有關門聲，說明何聞野還沒走。
不知道過去多久，睡意沒來，尿意倒是來了。
她忍了一會，沒忍住，穿上褲子出去。
客廳里的燈關掉了。
何聞野坐在床邊的沙發椅上，聽到聲音，他順手打開了旁邊的閱讀燈。
周洛檸同他對視一眼，便匆匆進了衛生間。
她弄開水龍頭洗手，鏡子里是她慘不忍睹的臉。
她抬頭，認認真真的照了照，抬手輕輕碰了碰。
其實沒那么疼，但何聞野出現之后，就變得特別疼。
這身體，是會認人的。
她本不是嬌氣的人，但是在何聞野面前最是嬌氣，也最放飛自我。
她偶爾會想，如果沒有陳若妤這個人。
他倆是否能走到最后呢？
應該也不能吧。
要是沒有陳若妤，說不定她都沒有機會‘乘虛而入’。
她笑自已想太多，她擦干手，打開門。
何聞野不知何時站在門口。
她嚇了一跳，下意識后退一步。
“你嚇我一跳。家里就我們兩個人，上廁所也不用排隊吧，有必要等在門口嗎？”
此刻，何聞野的目光格外的深邃繾綣，“痛的睡不著？”
周洛檸：“不是。我去給你拿被子。”
何聞野：“我跟你蓋同一床被子不就好了？”
周洛檸不接話。
但何聞野堵在門口，她又走不出去。
她索性后退到洗手臺，說：“既然都睡不著，那就聊聊吧。”
“嗯。”何聞野倚在門框上。
周洛檸看著他的眼睛，問：“你是不是喜歡上我了？”
何聞野眉梢輕微的挑了下，不等他回答，周洛檸繼續道：“如果是，你最好打消這個念頭。即便我們現在領了證，但我永遠也不會跟你在一起。”
這個站位，何聞野能從鏡子里，清晰的看到自已的臭臉。
在她說出永遠不會跟他在一起時，他的臉臭的太明顯，沒有半點遮掩。
周洛檸：“如果不是因為桉桉，我沒打算再結婚。”
何聞野：“不是還相親嗎？禿頭都排到六號。”
周洛檸：“那是我媽覺得我爛掉了，想找個可以照顧我的人。當然，這也是她一廂情愿。現在的人嫁娶都算計利益得失，誰會免費照顧一個廢物。不過還有一種可能，她怕自已死了沒有人給我收尸。”
“那現在呢？”
何聞野的眼神過于深邃，周洛檸垂下眼簾，視線落在他襯衣的第一顆扣子上，說：“現在我可以自已照顧自已。”
“照顧到被人打成這樣？”
周洛檸不快道：“還不都是因為你？不跟你結婚，就不會有這種事。”
何聞野點頭，“對。是我惹的禍，所以我有義務要照顧你，所以我才會站在這里。你以為我是喜歡你？”
周洛檸無所謂的說：“本來就沒想讓你喜歡，你最好是不喜歡。”
何聞野輕笑，掩去了眼里的不快。
周洛檸：“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你要真對我產生那些感情，我以后死了都不好跟你哥交代。”
何聞野深深看了她一眼，轉身走開了。
周洛檸暗暗的吐出一口氣，去給他拿了一床被子，給他放在椅子上。
何聞野被她那幾句話堵的胸悶，他盯著她的動作，在她抬眸的瞬間，轉開了頭。
周洛檸本想勸他回去，可瞧他冷硬的側臉，還是決定閉嘴。
這一夜。
周洛檸睡的不是很安穩，天剛蒙蒙亮，她就醒了。
她側身，盯著窗簾縫隙發呆。
熬著時間，等手機鬧鐘響，她才慢吞吞的起床。
廳里已經沒有人了，只餐桌上擺著早餐，還冒著熱氣。
周洛檸的心又被扯了一下，她迅速抬手，打了下自已的臉，疼痛瞬間掩蓋了她心底冒出來的悸動。
她這臉，起碼得一周才能徹底好。
本來還愁著要怎么跟周姝瑗撒謊。
誰知道，周姝瑗給她發了一筆錢，意思是讓她拿去裝修房子。
周洛檸不懂她怎么突然給她發錢讓她裝修。
晚上何聞野來接她下班的時候，給了她答案。
下午，他去了一趟大學城，單獨跟周姝瑗聊了聊。順便跟周姝瑗交代了，接下去一周，他要帶周洛檸回何園住。
想要她跟桉桉增進一下感情。
有桉桉這個借口，周姝瑗倒也沒說什么。
唯獨要求，別讓桉桉叫別人媽媽。
親媽又沒死，叫別人媽媽算什么東西。
周洛檸：“你去找我媽聊什么啊？”
“沒聊什么。”
這種私下聊的事情，自然是不會跟周洛檸說的。
周洛檸懷疑他又去表演深情人設了，說：“你以后別去我媽面前演戲了。”
何聞野沒有辯解，也沒有繼續這個話題，“陪我去一趟青松崗，明天下午要簽約，我去跟老楊交代下，一起吃頓飯。”
周洛檸：“你真賣了？”
“嗯。能賣一大筆錢，正好能娶你。”
周洛檸頓了頓，說：“我不要你錢。”
何聞野：“先放你那里，哪天離婚了你還給我就是。”
周洛檸不跟他扯這個，她從包里拿出驗孕棒，遞給他看。
顯示兩條杠，而且是深紅色的。
怪不得她今天看起來心情還不錯，這確實算是個好消息。
以后，他們也不必再有親密的行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