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洛檸微微抿了抿唇,側目看向那個說話的醫生。
對方被這么瞪了一眼,立刻閉上了嘴巴,揚了揚眉毛,抬手做了一個封嘴的手勢。
本來空間就已經夠擁擠了,現在連氣氛都變得無比尷尬。
偏何聞野還不肯放過她,別人都已經閉嘴了,但他還要追問:“嫂子,這是你的男朋友?”
周洛檸知道他的用意,左不過就是想讓她親自說一句不是,這樣也就不會傳出什么亂七八糟的閑言碎語。
可周洛檸帶著宋康過來,本來就是想要先下手為強,做一個鋪墊。
就在她想要說是的時候,何聞野又自顧道:“雖然我哥已經不在了,但我知道我哥在的時候,跟嫂子你感情很好。這些年,你因為我哥去世一直走不出來,連手術臺都上不了。”
“真的是很可惜。”
周洛檸不傻,知道何聞野話里的威脅。
若是她被打上患有精神疾病,且在院里傳播開,她想要重回醫院的可能也幾乎沒有了。
周洛檸咬著唇,電梯快要到了。
周洛檸閉了閉眼,說:“是朋友,請你們不要亂說。”
話音落下,電梯叮的一聲,正好在十五樓停住。
何聞野和另一個醫生先出去,空出了一條道。
周洛檸帶著宋康出去。
何聞野和那個醫生走在前面,周洛檸則與宋康并肩故意放慢腳步,漸漸拉開他們的距離。
走到護士站,何聞野進去里面,周洛檸才抓住宋康的手,加快了腳步。
何聞野站在辦公室門口,回頭要跟小護士說話,正好就看到了這一幕。
宋康還是那副呆頭鵝的樣子,可那雙眼睛卻很純粹,盯著周洛檸看。
且順從的由著她拉來拉去。
真是無聊。
何聞野看到他們進了安全樓道,看著門關上。
“何醫生?”
何聞野回神,自然的問她九號病房的情況,看不出來任何異常。
周洛檸帶著宋康進了安全樓道,忙把他手里的花和水果籃放在地上,她看著宋康的眼睛,張了幾次嘴,都不知道該怎么說。
宋康卻先一步道:“我不會說的。”
周洛檸知道他不會亂說話,可看著他這雙真誠的眼睛,心里卻不是滋味。
她這不就是欺負老實人嗎?
老實人有什么道理要被用來當棋子,還不顧他的感受。
濫用別人的好,她也真是夠了。
周洛檸深吸一口氣,說:“對不起,我不應該把你帶過來。”
宋康連忙擺手,說:“沒有。我也想來看看伯母。”
“這里說話不方便,等晚上回去吃飯我再跟你解釋。”
“哦哦。”宋康把花和水果籃拿回手里,說:“你想說就說,不想說不說也沒關系。”
隨后,周洛檸平復了心情,才帶著他去看周姝瑗。
周姝瑗沒想到周洛檸是來真的。
宋康進到病房之后,就一直很忙,先把花插進花瓶,又把病房里的幾個熱水瓶去灌上熱水。
周姝瑗說:“確實是個務實的孩子,眼里有活。但是跟你不配啊。”
周洛檸扒開了水果籃,從里面拿出一個蘋果,說:“都是人,有什么配不配的。”
“是。可明顯你也不喜歡。”
周洛檸拿過旁邊的垃圾桶,沒有接這個話,只說:“錢我已經準備好了,一會我再去跟何聞野確定手術細節和手術時間。”
周姝瑗這兩天也是真的感覺到自已的無力,現在再看周洛檸,第一次感覺到自已的女兒真的長大了。
可是真正長大了的周洛檸,又讓她感到心酸。
她是經歷了社會的毒打,撞的頭破血流之后,才變成現在這樣隱忍沉穩的性子。
人真的很矛盾。
周姝瑗希望她永遠鋒芒不諳世事;又希望她能成熟穩重,懂得人情世故,這樣才能保護好自已。
可惜魚和熊掌不能兼得。
而她,也不是參天大樹,能夠保護她一輩子。
周洛檸認真的削蘋果皮,確保皮可以不斷。
打水房。
宋康正認真灌著熱水壺。
身后傳來腳步聲,也沒讓他轉開視線。
“打個水也要那么認真?”
何聞野的聲音響起的瞬間,宋康一下子挺直了背脊,他轉過臉,又是那極具挑釁的眼神。
他抿了下唇,說:“馬上好了。”
何聞野:“不急。”
宋康咽了口口水,轉回視線,是他有點心急,打從心里不想跟眼前這人待在一起。
何聞野:“你是真老實,還是打算扮豬吃老虎?”
宋康:“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沒上過學啊?話都聽不懂。”
宋康頓了頓,閉上嘴沒再說話。
正好水也灌好了,他拎上暖水壺就準備走了。
何聞野輕笑一聲,說:“少在我面前裝蒜。你幾歲了,還裝純。我可不信,這世上就純情男。離她遠點,我不想再看到你跟在她屁股后面。”
宋康停了下來。
何聞野轉身接水。
“我覺得,還是你離她遠一點比較好。你出現以后,我就沒見她高興過。”
何聞野:“我沒出現之前,她很高興嗎?”
“起碼不會哭吧。”
宋康沒有再多說,快步離開。
他怕這口氣泄了,就沒有這份懟他的勇氣了。
回到病房。
周洛檸成功的削完了蘋果,高興的很,這是個好兆頭,蘋果皮不斷,一切就會平平安安的度過。
宋康認識她這么久,還是頭一次看到她笑的這樣開心。
周洛檸回頭看了他一眼,說:“你別忙了,這些事情看護都會做的,你坐一會。”
“哦,好。”
周洛檸給他把椅子拉過來,讓他坐在旁邊。
周姝瑗拿著蘋果,她雖然看不清楚宋康的臉,但看他的動作,也能感受到他的拘謹。
她說:“像你這個年紀,還眼里有活的小伙子已經不多見了。”
宋康笑的靦腆,說:“都是一些小事,別的我也幫不上什么忙。”
“可別小看小事,成大事者,都是從小事開始的。不要過分看低自已。”
周洛檸瞥了周姝瑗一眼,又拿出老干部姿態來教育人了。
周洛檸見周姝瑗慢慢跟宋康聊了起來,她就準備去找何聞野,聊一下手術的事情,順便再聊一聊她回瑞和的事情。
周姝瑗頭上長出來的白發,時時刻刻提醒她。
她鋼鐵般的母親老了。
周姝瑗病弱的樣子,讓她清醒的認識到,她不能再胡亂的過下去。
這種時候,有一個靠譜的女兒,真的很重要。
傅伯伯夸她的時候,她感到無地自容。
她其實從來也不是一個很聽話的女兒。
她的內心,一直一直都在對抗周姝瑗。
在這之前,她其實從來沒有后悔過,把自已搞成這樣。本來就是她自已選擇的,過什么樣的生活,她都能接受。
沒什么不好接受的。
唯一不能接受的是違背她的心理,強制安排她的人生。
就比如說學醫。
她沒那么喜歡,可周姝瑗問都沒問,就直接幫她填好了學校,連第二個選項都沒有。
周姝瑗填完以后,對她說:“考不上就復讀。”
她過去的每一步,都好像是在幫周姝瑗完成她的目標。
她也做到了,那總要做一點自已想做的。
而現在,周姝瑗用她的病,告訴她,人生真的不該那么隨意揮霍。
生活會給你當頭一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