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慧珍走在回長征小學的路上。
她走得很快,腳下一雙女式小皮鞋的硬后跟,踢得“噔噔”的響。
而在徐慧珍的身后,跟著一個意氣風發,穿著中山裝的青年。
那是她的對象,叫做蔣國富,一名鐵路部門的職員。
蔣國富從后面追上徐慧珍,笑著說道:“有女老師就讓她來唄,干嘛著急回去,今晚上二五廣場放電影,我們去看吧。”
“我可不去。”
徐慧珍哼道:“那個新老師來,指定住我那間屋,我得看著。”
蔣國富不解道:“人家要住進來,肯定是學校的安排,怎么,你還能攔著不成?”
“我怎么可能攔人家?”
徐慧珍拉著蔣國富的手,壓低聲音說道:“我聽說啊,本來要安排的是另一個老師來,但今早校長突然接到通知,說換成了一個年輕的老師,才十八歲呢。”
“這么年輕?”
蔣國富也感到詫異,看著徐慧珍問道:“你確定這個消息可靠?”
“我偷聽校長說的。”
徐慧珍確信道:“咱們學校位置多緊俏,平白無故換了個小姑娘來,你說那小姑娘能沒點背景?”
“那肯定有!”
蔣國富立馬點頭。
“這不就對了嘛。”
徐慧珍笑了笑,說道:“我得趕回去確認一下,如果那個小姑娘真有背景,我肯定得跟人家處好關系不是?”
“要是沒有呢?”
蔣國富靈光一閃般地問了一句。
徐慧珍不信,說道:“如果沒背景,這么年輕不能夠調到我們這里來。”
“慧珍,我可不是跟你潑涼水。”
蔣國富咧嘴笑道:“現在大部分學校都在擴招,哪里都缺老師,說不定原本該來你們學校的老師,去了更好的地方,然后隨便給你們塞了個沒背景的進來,你說我說得在理不?”
“誒?”
徐慧珍忽然停下來腳步,扭頭看著蔣國富,若有所思道:“你說得好像有點道理……”
“那咱們去看電影吧?”
“不行!那我更得回去了!”
徐慧珍眼神變得堅定,再次邁步朝著學校方向走去。
蔣國富趕緊追上徐慧珍,問道:“你怎么還是想回去?”
“我不放心,必須弄清楚新來那個老師的來歷!”
“慧珍,你……哎,行吧。”
眼看徐慧珍打定主意頭也不回,蔣國富只好跟著徐慧珍回到學校。
進入校園,徐慧珍直奔宿舍。
走到二樓時,有兩個老師正在陽臺過道上收衣服,一邊收一邊聊天。
“你相信剛剛那個農民小伙兒,跟老師處對象的事不?”
“不信,這又不是前些年,犯不著嫁給鄉下人。”
“瞧你這說的,你瞧不起鄉下人?”
“我不是看不起鄉下人,只是覺得兩人壓根聊不到一塊兒,能當老師的,起碼得會認字看報吧,你見過幾個鄉下人看報紙的?”
“也對……”
兩個老師的對話,正好被上樓的徐慧珍和蔣國富聽到。
蔣國富得意地沖徐慧珍挑了挑眉毛,似乎在說“你看,我說中了吧,有背景的人會跟農民處對象?”
徐慧珍眉頭立馬就皺了起來,火急火燎往西邊的角落走去。
還沒走到門口,就已經看到門外堆放的行李被褥,徐慧珍咯噔了一下,對旁邊蔣國富抱怨道:“我想一個人住。”
蔣國富連忙安慰道:“沒事,慧珍,我說的也不一定是對的,你看,人家被褥上面還放著糖果和餅干,這玩意兒可不便宜。”
“盒子而已,里面說不定裝的是花生,而且還是沒洗干凈的那種。”
徐慧珍瞥了一眼門口的行李,轉身打開了房間門,領著蔣國富進了宿舍。
宿舍里有兩張床,左右各一張,最里面靠窗的地方,擺著一張書桌。
蔣國富坐在門口的凳子上,對徐慧珍說道:“慧珍,對方沒背景就沒背景唄,你也別往心里去。”
“你懂什么?”
徐慧珍走到自己的床前坐下,盯著蔣國富不滿道:“你也是在機關單位工作的,你應該知道,要是沒個關系,你得混多久才能混上去?”
“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這縣里的小學我早就呆夠了,我是濱陽人,我就應該回濱陽教書!”
“慧珍,你別著急啊,我聽說明天咱們這里就改市了。”
“哼,說了幾年了,哪年實現了?”
徐慧珍雙手抱胸,撇過頭不再看蔣國富一眼。
蔣國富見狀,無奈笑道:“慧珍……這樣,我陪著你,等會兒幫你把把關,試探一下你們新來的那個老師,看她到底是個啥背景?”
“哼,人家會說實話?”
“這你就不用擔心了,我們干鐵路工作的,什么形形色色的人沒見過?我有辦法問出來。”
蔣國富說到自信處,下意識翹起了二郎腿。
徐慧珍瞥見了蔣國富的坐姿,眉毛一豎,斥責道:“把腿放下來,讓別人看到了,還以為我跟個二流子談對象呢。”
“好好好,我放下來……”
蔣國富知道徐慧珍好面子,于是從懷里掏出一支“幸福”牌鋼筆,走到徐慧珍面前,笑吟吟說道:“慧珍,送你個禮物。”
徐慧珍看到亮閃閃的鋼筆,眼睛一亮,問道:“多少錢買的?”
“六塊錢!”
蔣國富將鋼筆放在徐慧珍的手里,笑道:“慧珍,你先將就用著,我爸那里還有支派克鋼筆呢,我想辦法要過來送給你,聽說不便宜呢!”
徐慧珍捏著手里的鋼筆,嘴角微微揚起,哼聲說道:“這只鋼筆就夠了,你要真想送我東西,就送只手表給我,我們學校還沒女老師有手表呢!”
“手表……”
蔣國富頓時犯了難,說道:“慧珍,手表可貴了,還要有工業票,我起碼還得攢個大半年,才能……”
“瞧瞧你,說到手表就苦著一張臉!我們談了一年對象了,這一年時間,也夠你買只手表的吧?”
“話不是這么說的,慧珍……”
“那要怎么說?你現在連我說的話都不愛聽了是吧?”
徐慧珍臉色冷了下來,將鋼筆推回到蔣國富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