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旸不想出任何岔子。
除了不想給機械廠把事情辦砸以外,更不想在山上發生不可控的意外。
因此,他把那個專家的情況告訴給了張主任。
創傷后應激障礙癥,這個年代還沒有發明這個詞。
陳旸怕張主任理解不了,于是換了個說法,說這個專家的精神出了問題,不適合到野外去。
張主任一聽這個情況,處于對陳旸的信任,決定去向薛衛東反應一下。
“小同志,咱們原本計劃明早去石橋縣,還好你提醒得及時,我先去跟廠長反應情況,爭取改變接待內容。”
說完,張主任將陳旸和陳衛國留在辦公室,獨自去找薛衛東去了。
只不過沒多久,他就折返了回來。
“張主任,你這么快啊?”
陳旸愣了一下,忙追問道:“薛廠長怎么說?”
張主任干笑一聲,說道:“我過去找了廠長,沒想到廠長正和那個專家在辦公室里聊天,我怎么好當著專家的面,說人家精神有問題?”
“也對。”
陳旸點了點頭。
張主任又說道:“不過我把廠長叫到辦公室外面,簡單說了下專家的問題,廠長讓我先回來,他過會兒會來找我們。”
聽到張主任的話,陳旸安心了許多。
他知道關乎廠子的事,薛衛東肯定會重視這個問題,接待任務也會做出相應調整。
三人在辦公室等著薛衛東,這一等,就等了二十多分鐘。
直到辦公室門被推開,薛衛東匆匆走了進來。
“薛廠長!”
陳旸立馬起身迎接薛衛東。
薛衛東落在陳旸身上,點了點頭,說道:“陳旸同志,這么久不見,別來無恙啊。”
“薛廠長,勞你掛記了。”
“嘿,這小子還是這么會說話。”
薛衛東笑了一聲,朝著張主任的辦公桌走去。
張主任立馬拉開辦公椅,請薛衛東上坐。
薛衛東坐下后,抬了抬手,讓辦公室里其他人也坐下,接著雙手十指交叉,握于桌上,看向了陳旸,直接開門見山。
“陳旸同志,你反映的情況,張主任已經告訴我了,茲事體大,你確定你說得是真的?”
“薛廠長,我很確定,就那位專家之前的經歷,如果上山的話,的確有可能存在其他風險。”
陳旸坐直了上半身。
薛衛東點了點頭,沉吟道:“這位專家的經歷……我也有所耳聞,嗯,既然如此的話,我會親自去和他商量一番,希望他能允許修改行程。”
陳旸愣了一下,問道:“薛廠長,我冒昧問一句,接待的具體內容,不是你們安排的嗎?”
“是我安排的沒錯。”
薛衛東微微搖頭,苦笑道:“問題也就是出在這里,我跟那位專家說了去石橋縣以后,那位專家表現出的期待反應,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
“后來……”
薛衛東頓了頓,接著說道:“后來我才打聽到,這位專家的結發妻子,就是在石橋縣出生,人家本來就有計劃,去山上悼念亡妻。”
“他妻子死了?”
“嗯,幾年前死的。”
薛衛東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
聽到這里,陳旸心里頓時涼了半截,感嘆道:“這也太巧了,沒想到專家自己都想上山。”
“其實不是巧。”
薛衛東擺了擺手,說道:“這位專家是北方的著名研究員、工程師張學儒先生,南方許多廠子都想請他來指導工作,但人家偏偏來了咱們這里,也算是一次回歸故里了。”
“原來是這樣啊。”
陳旸咬了咬牙,知道事情大概是沒有轉機了。
畢竟這位專家千里迢迢來到濱陽,主要就是奔著亡妻來的。
機械廠只是沾了光而已。
“哎。”
薛衛東嘆了一口氣,站起身來,說道:“事在人為,我會委婉地和專家商量一下,實在不行,咱們就根據上山情況,重新計劃一番。”
說完,薛衛東就朝門口走去。
看得出來,他其實已經認定和專家商量是不可行的,所以后半段話,才是重點。
張主任也聽出了這個意思。
等薛衛東離開后,他皺眉看向陳旸和陳衛國,說道:“看樣子,這趟山非上不可了,我們得把上山時間,提前規劃在兩天之內,做足功課。”
陳旸看了看陳衛國,說道:“我沒問題,就看陳隊長這邊……”
“我也沒問題。”
陳衛國挺胸道:“我是來幫陳老二的,也是幫張主任的,遇到點問題就放棄,肯定行不通,我做事不是這個風格。”
“好,接下來我們就等專家那邊回復,說不定有轉機呢。”
張主任說完,挪步到了窗口處,目光深沉望著窗外。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下午三點鐘,張主任抬手看了一眼時間,正準備去燒一壺開水,剛打開門,就聽到門口傳來了腳步聲。
緊接著,薛衛東再次進入辦公室。
他雙眉微皺,搖頭道:“我跟那位專家溝通了,但專家態度明確,說他這次回來以后,恐怕未來幾年不會回來。”
“這樣啊……”
陳旸等人瞬間明白了那個專家的意思。
薛衛東嘆氣道:“專家和他妻子的感情很深,他只說了四個字‘故劍情深”,我就知道我已經勸不了了。”
陳衛國聞言,轉頭問陳旸故劍情深是什么意思。
陳旸說這是一個典故,意思是和原配的感情很深,就像一把心愛的寶劍一樣,不能舍棄忘掉。
“這專家倒是個性情中人吶!”
張主任跟著感慨了一聲。
薛衛東轉而看向陳旸,語重心長道:“陳旸同志,這次我廠的接待任務很重,起初得知你要來幫忙時,我心情十分寬慰,但現在你也知道,這已經不是簡單的陪同接待了。”
“這次上山,主要工作變為保證專家的人身安全,如果你為難的話,即便退出我也沒有意見。”
“當然,我廠依然會給與你一定的酬勞,作為一份心意。”
說完,薛衛東看了一眼張主任。
張主任也對陳旸說道:“小同志啊,廠長同志的意思,你們明白了吧,這樣,我送你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