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陳旸有些奇怪。
他推開院子門,就看到自己父母坐在堂屋最里的兩張板凳上,面色古怪。
林安魚竟然也在。
她在老媽劉淑芳身旁站著,苗苗條條似葉兒的身形亭亭不動,一雙粉拳攥緊于小腹之上,全程不說話。
唯有一個陌生青年,坐在小馬扎上,面對三人侃侃而談,聲音聒噪而浮夸。
老爹陳援朝看到陳旸回來,起身怒喝一聲,打斷了青年的說話。
“小兔崽子,怎么現在才回來,又跑去哪里鬼混了?”
陳旸微微一愕,心說自己上山逮兔子的事,父母是知道的,老爹怎么會明知故問?
興許是因為自己遲了兩天下山,又或者因為其他的原因,陳旸看到老爹臉上帶著不同尋常的慍色,猜測是想趁機將怒火發(fā)泄到自己身上。
于是他趕緊將背簍放在雞棚,又一路小跑,先跑進自己房間,從床底下抽出一個小木盆,看到盆子里的百年何首烏安然無恙,這才心里踏實地走出房間。
葉兒黃像是預感到了什么,早早鉆入了雞棚,不叫不鬧,一點動靜也沒有發(fā)出。
陳旸感覺堂屋的氣氛十分古怪。
那個陌生青年看著他,嘴角扯起一個牽強的笑:“誒唷,這是陳二娃吧,這么久不見,長成了一個相貌堂堂的小伙子了。”
陳旸聽著這話有些別扭。
他打量了那個陌生青年幾眼,見對方明明和自己年級差不多大,卻用著一副長輩口吻說話,詞調浮夸,不倫不類,像是個沐猴而冠之徒。
陳旸兩世為人,有著真正老成持重的心性。
他結合進門時聽到的話,再看這青年正襟危坐的模樣,加之放在桌上,裹著紅紙的干果和二鍋頭,已然明白了對方的動機。
呵,怎么可能讓你這樣的人娶了林安魚。
陳旸不動聲色,端來一張小板凳,走到老爹旁邊坐下,看向那個青年,問道:“你是?”
“劉喜!”
青年郎朗答完,又補充道:“前幾年我在你們這里插隊,住在楊大爺家里,有一會下大雨,楊大爺的屋子塌了,我就……”
說到這里,劉喜沖著陳援朝笑了笑,繼續(xù)道:“是你父親,熱心地把我接到你們家中住了好幾天,你還記得吧?”
聽劉喜這么一說,陳旸想起來還真有這回事。
當時楊大爺家的屋子塌了一半,還是自己老爹和村里其他人去幫忙修的房子。
這個叫劉喜的小子倒是享受,天天睡在陳旸家。
也怪當時陳旸腳不著地,夜不歸宿,劉喜就名正言順住進了陳旸的屋子。
陳旸有時候回來,只能在堂屋里打個地鋪。
這樣也罷。
但最讓當時的陳旸牙癢癢的是,劉喜沒事的時候,就愛往林安柔和林安魚的房間里鉆,拿著幾本破書,美其名曰和兩姐妹體驗文學的魅力。
現在想想,那個時候的劉喜,應該就已經惦記上了林安魚。
劉喜見陳旸不說話,又看了看臉色陰郁的陳援朝,最后把目光落在了林安魚這里。
“安魚同志,你要當老師的事完全可以包在我身上,到時候你去了省城,我給你安排宿舍,你就安安心心當好一名光榮的人民教師。”
林安魚木然而立,沒有反應。
劉淑芳抬頭看向林安魚,張嘴想說什么,但陳旸發(fā)問的聲音已經先一步響起。
陳旸看著劉喜,問道:“你怎么保證林安魚能當上老師?”
劉喜瞥了一眼陳旸,看向了陳旸父母,笑道:“我呢,雖然現在只是省教育局的一名科員,但我們辦公室的蔣主任很青睞我,將下半年省教育督導提案交給我來執(zhí)筆。”
“對了,這是很重要的工作。可能會成立督導小組,我既有可能成為小組長。”
劉喜特意提醒了一句。
劉淑芳不知真假,看向了陳援朝。
陳援朝也只是當過兵,對機關單位的那些工作一竅不通,只是聽到劉喜說得如此鄭重,眉頭皺得更深了。
倒是陳旸聽明白了。
教育督導是教育局的常規(guī)工作事項,每年都有。
所謂的提案,就是將例行寫好的文件,呈交給上級領導過目,每年都要寫幾次。
寫提案不需要統(tǒng)籌力,不需要費腦子,更不需要上下配合,有現成的稿子,照貓畫虎抄一遍就行。
這種提案不光教育部門有,其他部門也有。
說好聽些,這是機關單位領導對你的信任;說難聽點,就是找個干雜活的。
而這種雜活,通常是由剛進入機關體系不久的新人負責的。
所以,所謂的“督導小組”壓根不存在。
就算成立督導小組,也不是劉喜這樣的新人能夠加入的。
陳旸知道劉喜在吹牛。
他使了個壞,又問劉喜道:“你說的蔣主任,是不是叫蔣國文?”
劉喜愣了一下,看向陳旸,驚訝道:“你知道我們蔣主任?”
哼,豈止是知道。
陳旸笑了笑,不再搭理劉喜,而是轉頭看向林安魚,問道:“安魚,你怎么打算的?”
一直沒有動靜的林安魚,聽到陳旸發(fā)問,眉頭瞬間微微蹙起。
旁邊的劉淑芳知道林安魚為難,于是想伸手放在林安魚的手上,以示安撫。
但林安魚卻忽然朝著自己房間走去,在其他人表情各異的注視下,一言不發(fā)回到房間,關上了房門。
劉喜見狀,蹭地一下從小馬扎上起身,朝林安魚的房間走去。
陳旸皺了皺眉,心說這小子還真不拿自己當外人啊,他站起身來,就要去攔劉喜。
“劉喜!”
陳援朝先一步喊話,叫住了劉喜。
劉喜轉過臉,一臉錯愕地看向陳援朝,“陳叔,安魚同志她……”
“劉喜,現在國家不是都提倡自由戀愛了嗎?你有文化,應該知道這種事,講究男女雙方你愿意她愿意。現在不像以前啦,不是提著東西上門,就能將婆娘帶回家咯。”
陳援朝到底沒被劉喜的話唬住。
他用旱煙桿挑起桌上的干果,走到劉喜面前,笑呵呵道:“回去吧,安魚有什么想法,我會幫你問個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