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錢剛瀕臨破防的時候。
他忽然嗅到了一股香氣。
餓了一天的錢剛哪里分辨不出來?
是肉的味道!還有糧食的香味!
關鍵這還不是一般的肉?。∷勚袷请u湯!
廠里開飯了?!
他遠遠一看,就瞧見幾個人提著搪瓷盆,瓦罐一類的容器,往廠里走去……
他一眼就能看見搪瓷盆里頭擺滿的大饅頭!
只怕那瓦罐里,就是雞湯吧!
雞湯啊!
他這樣的工程師,也只有過年才能吃上。
“咕嚕……”
他的肚子叫得更大聲了。
錢剛的臉色變得非常難看。
原來是這樣!
他就說這個破廠子能有什么本事,原來是靠吃喝來拉攏人!
娘的,還這么奢侈!
竟然給殺了雞!
張立軍,還有徐文,這兩個沒骨氣的東西!肯定是看到了有雞吃就走不動道了!
只怕,已經忘了他被人趕了出去,還在外面挨餓受凍呢!
錢剛越想越氣,越氣肚子就越餓。
他不能再在這里等下去了!
再等下去,他沒被氣死,也要被凍死餓死了!
錢剛從石頭上站起來,活動了一下凍得僵硬的雙腿,決定自己想辦法。
反正這附近應該有不少村子。
村子里面應該是有拖拉機的,讓村民們送他一趟就行,說不準還能混一頓飯吃呢!
附近那個村子叫什么來著?
三合村?
錢剛忍著寒冷和饑餓,走到了三合村的村口。
他攔住一個村民,驕傲地道:“你們村長呢?我是從安鋼來的工程師,有事情要找他。”
那個村民一聽到“安鋼工程師”,態度立刻變得很熱情。
他笑著說:“是工程師同志啊!我們村長在村委會大院里呢,我帶您去!”
果然。
錢剛的心里總算放松了一點,但是轉而又萌生出了一種驕傲來。
今天白天里被新拖拉機廠那些人冷待的憤怒,總算緩過來了一點。
看來,自己這個工程師還是值錢的嘛!
“喲,是安鋼的技術工??!”
“這都快晚上了,難不成是迷路了嗎?”
“村長?。〈彘L——”
村委會院子門口,牛村長正在擦拭村里這臺寶貝鐵牛。曲令頤那天下鄉的時候囑咐過他,這鐵牛得勤保養,從那之后,他幾乎每天擦一次。
“這怎么了?有安鋼的工程師?”
聽見周圍人喊,牛村長一下就精神了起來。
這工程師能出現在他們村這邊,百分百是來找曲工的!
這個工程師,只怕是走錯路了。
“工程師同志好!歡迎來我們三合村!安鋼可是大廠??!您來是有什么事?是去附近的拖拉機廠嗎?我可以開拖拉機送您,幾分鐘就到了。”
一提起附近的拖拉機廠,錢剛的臉色就冷了下來,沒好氣道:“去什么去,那個廠子有什么好去的!”
牛村長臉上的笑容凝固了片刻,目光閃動之后道:
“工程師同志,這、這是出什么事兒了嗎?”
錢剛方才就覺得這些村民挺尊重自己的,這會兒好不容易放松下來,自然要訴說一下自己的委屈:
“是那個廠子太不像話!里面亂成一團,讓一個什么都不懂的小丫頭片子說了算!”
“我好心跟她講技術,她根本不聽,還找人把我從廠里趕了出來!”
“那一個兩個的官,就是瞧著那小丫頭片子長得好看,所以才袒護她的!”
錢剛越說越生氣,怒道:
“說到底,一個女人,她能懂什么技術?能懂什么是工業?讓女人來當工程師,這不就是開玩笑嘛!”
一陣慷慨陳詞之后,錢剛忽然覺得,有那么一點點不對勁。
周圍為什么那么安靜?
這些人不應該附和他才對嗎?
錢剛一抬眼,就見到周圍那些原本對他熱情微笑著的村民們……臉上的笑容全都消失了。
他們一個個的,都沉默地凝視著他。
面前的牛村長胸膛一起一伏,怒道:“你他媽說什么?”
錢剛被他的眼神看得有點發毛,但還是強撐著說:“我說的有錯嗎?女人就應該在家里……”
“放你娘的狗屁!”
牛村長一聲怒喝,轉身從墻角拿起一根用來頂門的木棍,快步沖向錢剛。
“黑心肝爛腸子的狗東西!”
“你個狗籃子瞎了眼,跑我們三合村來說曲工的不是了!”
一旁的幾個村民,手里抓著干農活的家伙,也對他橫眉怒目。
“王八羔子,你良心壞了吧!”
“還說曲工不懂技術,曲工比你懂得多了!”
“娘的!兄弟們揍他!這個王八蛋來我們三合村罵曲工?。 ?/p>
錢剛嚇傻了:“我,我是安鋼過來的工程師,你們、你們不能打我!”
牛村長哪里管這個:“什么安鋼安鐵,我今天就是要收拾你這個狗東西??!”
牛村長的棍子雨點一樣砸了過去,砸得錢剛慘叫出生。
瞧著村民們手里拿著鋤頭沖了過來,他嚇得魂飛魄散,拼了命地往外面跑。
“哎喲!哎喲!”
“別打了!饒命啊!!”
錢剛抱頭鼠竄,狼狽不堪,往外逃跑的時候還摔了一跤,從田埂上滾了下去。
哪怕渾身跟散了架一樣疼,他都不敢停下。
他不敢再回三合村,好不容易跑到了另一個村子。
這一次,他學乖了,再也不敢提拖拉機廠和曲令頤,只說自己是來出差的,跟單位走散了。
那個村子的人看他可憐,才找了一輛牛車,在天完全黑透之后,把他送回了奉天……
錢剛帶著滿身的疼痛和憤怒,用介紹信住進了招待所。
“等著!你們都給我等著!”
他咬著牙,去招待所借了電話,準備先下手為強,趕緊告狀。
總機接通了蘇國專家列夫的宿舍。
電話一通,他立刻向列夫哭訴:
“列夫專家!您一定要為我做主??!奉天這邊的人,他們讓一個年輕女人負責重要的鋼鐵項目,這是對技術的侮辱!”
“張立軍他們也受了那女人的迷惑,又是吃肉又是吃雞,把我趕到了門外……”
“我只是說了幾句真話,他們就打我!他們根本不把我們安鋼放在眼里,也不把您這樣的蘇國專家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