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
方安從收購站出來,數完錢對完賬,拉著爬犁去了百貨大樓。
今天是周六,百貨大樓的人比往常多了一倍。
方安像上次一樣,把爬犁和竹筐放在自行車棚的角落,在后門擠了一分多鐘才進入大樓,小跑著去了賣糧食的地方。
“大米白面各二十斤?!?/p>
方安把票和錢遞過去。
這大米一毛五一斤,二十斤是三塊錢。
白面一毛七一斤,二十斤是三塊四,總共六塊四。
然而,賣貨的小姑娘看到方安卻有些意外。
“又是你??!”
“啊?”方安愣了下。
“你都來買好幾天了?!毙」媚镄τ卣f著,拿出兩個布袋裝著大米和白面幺秤。
“道兒遠,一次拿不了那么多。”
方安隨口說道。
“你住哪???”
“外縣。”
小姑娘的笑意淡了幾分,也沒再多問,稱好后遞給方安。
方安接過袋子沒注意,順著人群的縫隙往百貨大樓前門的雜貨區擠,想去看看那邊有沒有賣炕席的。
小姑娘探著腦袋盯著方安,連攤位前有人叫她都沒聽見。
“小雨!大娘,買什么?我給你稱!”
旁邊年紀稍大的女子給大娘稱了三斤玉米面,笑瞇瞇地盯著小雨,“是不是那小伙子來了?”
“芳姐!說什么呢?”
小雨低下頭,偷偷看了看四周。
“還不好意思了。那小伙兒一看就有錢,哪次來都不少買,長得還帥,你家里不正催婚嗎?沒問問他住哪?”女子追問道。
“芳姐,來人了,叫你稱東西呢?!?/p>
小雨紅著臉催促。
“行行行,姐是過來人,都為你好,別讓人搶走了?!狈冀阏f完去旁邊忙活了。
小雨抬頭看向人群,但已經看不到方安的影子了。
這會兒。
方安在人群中穿梭,總算擠到了前門的雜貨區。
但他看了一圈,也沒看到賣炕席的,問過旁邊賣收音機的老大爺,才知道這里壓根不賣炕席,還得去供銷社。
方安看著人群一陣無語,剛過來還得擠回去。
但沒辦法,爬犁在后院呢,從前門走太遠,沒有走這兒快。
然而,他剛要拎著東西往回走,突然發現這老大爺面前的柜臺上不僅放著收音機,還有幾只虎頭牌兒的手電筒。
“大爺,這手電筒咋賣的?”
“十五一個!”
“能試下不?”
“能,買東西還不讓試?!?/p>
大爺笑著從柜臺下拿出兩節一號電池裝進手電筒,按下開關,手電筒就亮了起來。
方安咧著嘴笑了笑。
這手電筒就是比煤油燈亮!
黑天后下網撈魚,拿這個看得真亮兒,免得誰不小心掉冰窟窿里。
“行,拿一個,不要票吧?”
“不用!”
方安掏出十五塊錢遞去。
老大爺把電池倒出來,拿盒子裝起手電筒,又拆開兩節新的一號電池放到盒子里。
“這電池贈的,不要錢?!?/p>
方安接過后猶豫了下,“再拿五個電池吧,省得不夠用,多少錢?”
“電池八分,五個四毛?!?/p>
方安付完錢,拿好東西往后門走,路過賣雞蛋糕的地方又給倆孩子買了兩斤雞蛋糕。
以前家里兩頓飯,倆孩子餓了只能干啃粗面餅,雖說現在三頓飯不張羅餓了,但買點回去嘗嘗鮮。
這兩斤將近三十個,總共才花一塊錢,夠吃幾天的了!
隨后,方安又看了看四周,見這里人實在太多,往哪去都得擠,索性也不買別的了,去自行車棚用麻袋把東西裝起來放在爬犁上,拉著就去了供銷社。
與此同時。
供銷社大院最北邊的大樓。
一位穿著黑色大棉襖的男子頂著大肚子拎著兩條魚,小跑著去了三樓最里面的辦公室,敲門進屋。
“小程?正好你來了,我有事兒找你!”
辦公室內,紅色的桌子后面,坐著位穿著藏藍色工裝,兩鬢發白的中年男子。
男子看清來者招呼他坐下,但看到那兩條魚又愣住了,“你咋還拿魚來的?”
“昨個下班,我媳婦兒說市場有賣鮮魚的,這不一大早就跑去了,差點沒凍死我。”
程柏樹把魚湊到張主任面前。
“鮮魚?。俊?/p>
張主任詫異地打量著兩條魚,“這魚尾巴都紅了,不錯啊!”
“我特意挑大的買的。這不快過年了,林安食品廠都發肉了,咱這兒還沒著落呢。我尋思買點鮮魚,瞅著也好看。”
“行啊小程,我正要找你說這事兒呢!這魚多錢?”張主任欣慰地笑道。
“一斤一塊!”
“不貴!國營飯店那老吳說他們連凍魚都沒有,外邊都賣到一塊二了?!睆堉魅芜B連點頭,“這事兒你去辦吧,這價不能少,抓緊點別讓人搶去。先……買它五百斤,不夠再說?!?/p>
“行,市場關門了,我看看能不能碰上。碰不上他過兩天還得來,這兩天我就把這事兒辦了。”
程柏樹拎著魚往外走,到門口后悄咪咪地把魚放在旁邊的塑料盆里,這才走出辦公室。
“這小子!”
張主任看在眼里,笑了笑沒多說。
另一邊。
方安拉著爬犁剛到供銷社的大院門口,果然看到店門口立著幾卷人造革的炕席。
“小伙子,買炕席?!?/p>
門口裹著棉襖的大爺招呼道。
“咋賣的?”
“一米一塊二?!?/p>
方安盯著炕席撓了撓頭,倒不是對價格不滿意,主要是出門前忘了量東屋炕的尺寸了,不知道買多大的……
“出門沒量尺寸?”
老大爺一眼看穿,這種人經常能碰上。
“你直接說炕上住幾口人!”
“四五個都住得下,還能放個炕柜兒?!?/p>
方安思索著說道。
東屋的炕很大,就算他跟大哥大嫂還有倆孩子一起住都住得下,主要是他一個小叔子跟大嫂住一起,傳出去對大嫂名聲不好。
因此自打他來了雙馬嶺,就始終住在小屋。
“你家炕不小啊,咋也得四米多,這玩意買多不買少,來五米吧?!?/p>
“行!”
方安點了點頭。
寧可買長了減幾公分,也不能只蓋一半,看著不好看。
“要哪種?這個賣挺好的。”
大爺拉出個粉紅色的炕席,上面印的都是大牡丹花。
這年代人造革炕席的樣式不多。
主流的有草席那種的人字紋和方格紋,還有六角龜背紋。
有些沒有紋路,紅綠藍純色的。
有些背面是純色正面是紋路,雙面設計防滑的。
除此之外,還有些印著龍鳳喜鵲之類的圖案,但大多是紅色,都是結婚時才用。
但供銷社沒那么多樣式,只有純色、龜背紋和人字紋的,除了這些就是這種大牡丹花。
“就這個了。”
方安當即應下。
雖說就一種圖案,但他保證大嫂會喜歡!
夏天前兒家門口和馬路牙子上的野花,家家戶戶嫌害事都得清了,但大嫂和瑩瑩很喜歡花花草草,說看著好看,硬是不讓大哥清。
至于大哥喜不喜歡這樣式……
管他呢!
老大爺拿尺子量好尺寸,一剪子下去,剪得整整齊齊。
方安遞去六塊錢,把炕席卷起來豎著綁在爬犁上,拉著就準備回家。
然而就在這時。
程柏樹剛出辦公樓走到院門口,無意間掃了眼賣東西的門店,剛好看到方安正拉著爬犁往外走。
那爬犁上的藤條竹筐掛著冰,樣式和賣魚那人用的一樣,而且方安身上的粗布棉襖,手肘還打了兩個補丁,也和賣魚那人穿的一樣。
顯然,這人就是早上在黑市賣鮮魚的那個人!
“誒,拉爬犁那小伙子,你等會兒!”
程柏樹眼前一亮,扯脖子喊了一嗓子,晃著大肚子跑向了方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