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華市綜合學校。
周日的早上,5:30,天色只是微亮,校園里空空蕩蕩的,沒有半分人氣,連教職工的影子都見不著幾個,只有清晨的涼風在操場上空流竄。
霍靖從宿舍樓里出來,穿過林蔭道,又聽到了操場里那熟悉的、甲殼類動物爬行的聲音,還有其中夾雜著的孱弱的啜泣,腳下卻沒有停留半分。
他已經(jīng)習慣了這種場景了。
“衛(wèi)醫(yī)生。”
身后傳來了一個已經(jīng)有些熟悉的聲音,霍靖這才停下腳步,回頭。
“還是這么早啊?”
顧老師一頭短發(fā),微笑著打了招呼。
霍靖不擅長和人交流,所以之前才會被分配在圖書館這種清閑的地方,此時他也只是禮貌性點頭,等顧老師走過來,才抬步,并排朝著校醫(yī)院走去。
“早上好,顧老師。”
一邊走,他一邊觀察著顧老師。
檔案上寫著“顧怡靜”這個名字的教師,是這個暑假莫名出現(xiàn)在綜合學校的。
市務局沒有查到她的來歷,他們最初以為又是個被意外傳送過來的倒霉蛋,直到特派員們發(fā)現(xiàn),“顧怡靜”能高頻次地往返于綜合學校的【過去】與【現(xiàn)在】。
為著這個,市務局一直在討論它到底是屬于編號45,還是屬于編號373.
不過,它倒是很認真地承擔起了關愛學生的重任,總是趁著學生不在的時候,到校醫(yī)院拿藥片,所以暫時還是歸在編號45的檔案里。整體威脅程度也很低。
“對了,衛(wèi)醫(yī)生。”拿到藥片之后,顧老師想起什么似的,“你還記得今年那個優(yōu)秀畢業(yè)生嗎?”
霍靖警覺地抬起眼:“你是說……陳韶?”
這小孩怎么又被怪談盯上了?
“對,是他。”顧老師把耳邊的碎發(fā)別到耳后,神情關切,“他現(xiàn)在在外面怎么樣?有考慮過……”
“回來上高中嗎?”
綜合學校是有高中部的,理論上來說,從高中部離開才算是真正的畢業(yè)。但那邊的危險性比初中部這邊更大。
而且……現(xiàn)在的學校也不安穩(wěn)。
還有,編號45-373是怎么知道自已了解陳韶的情況的?
霍靖轉身關好藥柜,趁著這十幾秒整理了一下語言,才回答:“他的具體情況,我也不太清楚。而且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學一個月了,要上學也是明年的事情了。”
顧老師眼睛一下都沒眨:“他是個很聰明、很有責任心的孩子,當然應該回來繼續(xù)接受教育……”
“如果被耽誤了,那就太可惜了。”
霍靖察覺到一絲危險,他才發(fā)現(xiàn)顧老師和他之間的距離不知何時拉近了,那對無機質(zhì)的眼睛,就正對著他的瞳孔,依舊是一眨不眨的。
他的呼吸亂了一瞬。
“……我想,這個問題應該去找他的父母和他哥哥。我既不是他的家人,也不是學校的教職工,幫不了你什么。”
也許是校醫(yī)院醫(yī)生的身份生效了,對方并沒有多做糾纏,慢慢地后退了,但依然沒有離開。
“但他很喜歡你。”顧老師說,“你應該勸勸他。好孩子應該好好學習。學校也能保護他。”
霍靖還是那句話:“我沒有立場去勸他,抱歉。”
說“會勸的”這種話,對于教職工來說,就是在撒謊。綜合學校不會容許一個會撒謊的人留在學校里。
顧老師走了。
她的身影在離開門口后就立刻消失,霍靖去關門的時候校醫(yī)院外面已經(jīng)是空無一人。
應該是回到【過去】了。
霍靖緩緩吐出一口氣,突然覺得剛剛的場景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上次他被怪談找麻煩……好像也是因為陳韶。
這個想法讓他自已都啞然失笑。
隨即他回到醫(yī)務室內(nèi),撥打了市務局的電話。
“滴……”
“九華市市務局,什么問題?”
“編號45-373詢問了749-1的情況,它希望749-1前往高中部繼續(xù)學業(yè)。此外,45-373對外界有一定了解,知道我和749-1之間的部分聯(lián)系。我懷疑它來自編號414博然醫(yī)院。”
“收到。”
電話那邊回答了一句,但并沒有掛斷。
霍靖下意識警惕起來,把電話聽筒拿遠了一些。
好在很快,市務局就給出了新的通知:
“你的調(diào)令下來了,衛(wèi)真同志。749和749-1即將前往其他怪談發(fā)生地進行探索,你被指定為749-1的觀察者和協(xié)助者,負責觀察749和749-1之間的相處模式,收集探索中的情報,并協(xié)助749-1與特事局的溝通。具體安排請你到局里接收,正式文件后續(xù)補。”
“滴……”
霍靖在無人的醫(yī)務室里,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
三天后。
火車站位于九華市第三區(qū)西北角,就在公交總站對面,離幸福小區(qū)還算近。
陳韶和家里人都起了個大早,媽媽在家里罵人罵了兩天,把爸爸喊回家又罵了一天,還是捏著鼻子送兄弟倆出門了。
霍靖已經(jīng)等在火車站門口,他沒對這一家子怪談發(fā)表什么意見,只是沉默著接過了爸爸手里的行李箱,就眼觀鼻鼻觀心地站到了一邊。
爸爸媽媽也像是沒看見霍靖這個活人一樣,只一個勁兒地叮囑著陳韶,順帶懟兩句帶壞弟弟的哥哥。
如果忽略他們的身份,整個場面倒是挺溫馨的。
等到兩個上班的怪談走了,陳韶才有時間觀察整個火車站。
從外表上看,九華市這座小城的火車站并不算落伍,車站和廣場占地面積都很大,站在廣場上就覺得四周都很開闊。
但與陳韶印象中其他車站不同的是,這里沒有見到推著小車的攤販,也沒有絡繹不絕的出租車,只有三三兩兩的乘客睡眼惺忪地拉著行李箱往站里走。
入站口貼著一張紙。
【《九華市火車站乘客行為規(guī)范》
歡迎您乘坐K9618次列車,全體列車組成員將竭誠為您服務。
為保證您的旅途愉快,請遵守以下行為規(guī)范:
1、您所乘坐的列車為K9618次列車,該列車每日僅運營兩次,分別為7:30與19:30,請您提前到站,避免誤車。
2、本站僅有K9618次列車靠站。如果您在站臺內(nèi)看見其他列車,請不要上車。它們正在檢修。
3、K9618次列車僅有四節(jié)乘客車廂,不存在餐車。每節(jié)車廂僅有12排座位,每排座位僅有5個,請您確保您所在的車廂是正確的。
4、如果您發(fā)現(xiàn)自已進錯了車廂,請不要離開,也不要與任何人交談。立刻找到空座位坐下,等待列車員通知。列車員身穿白色制服。
5、K9618次列車沒有臥鋪車廂!沒有臥鋪車廂!如果您不慎進入臥鋪車廂,請立刻換上白色制服。我們祝愿您平安歸來。
6、K9618次列車終點站為明川省封丘市火車南站,中途不停靠。請您確認好站點后再下車。
7、K9618次列車運行線路為單條軌道,不會有其他列車出現(xiàn)。如果您看到有列車與您并行,忽視它。它只是一種獨特的光學現(xiàn)象。
8、為保證行車安全,禁止攜帶任何動物骨骼、火種、逝者相片及其他違禁物品上車。
9、請保管好您的車票,等待列車員檢票。
10、行車過程中,由于山區(qū)道路情況復雜,經(jīng)過隧道或中途停車、顛簸都是正常的。請您不要驚慌,聽從列車員的指揮。
11、車廂內(nèi)請保持安靜,不要隨意打擾他人的旅途體驗。
12、請禮貌對待其他乘客。
13、如果您在車廂內(nèi)撿到了其他乘客遺失的物品,請及時交給列車員。
K9618次列車全體列車組成員 留】
好長啊。
看起來,這趟出行從一開始就不太順利。
陳韶習慣性開始思考。
第1、2條說的都是不要上錯車,不管是時間錯了還是車錯了,恐怕結果都不會很好。
第3、4、5條介紹了車廂的三種情況,特別強調(diào)了臥鋪車廂的危險性,意外闖入的人就會變成新的列車員;但對其中的“餐車”誤入情況就沒有說明了。
是更多的規(guī)則在里面,還是說,一旦進去了,基本沒有出來的可能?
第6條基本是明示了中途可能出現(xiàn)其他不存在的站點,讓人想到很出名的如月車站的故事。
第7條的列車并行、第10條的道路情況,都說明了路上也有問題。一般列車不會中途停車,也很少顛簸,隧道的事情更是沒必要單獨拿出來說一嘴,只能說明司機面對的情況恐怕比乘客要復雜得多。
第8條就比較有意思,動物骨骼、火種、逝者相片,感覺就至少牽扯到三個不同的怪談了。
第9條說明車票非常重要。
第11、12、13條則是強調(diào)了在車上的具體行為舉止,感覺之間是有一定關聯(lián)的。車上有什么特殊乘客在嗎?
想到這里,陳韶抬頭看了一眼哥哥。
那確實是有的。不過,不一定指可能乘車的怪談,固定的可能性更大……
“開這趟車的司機,壓力應該挺大的吧?”
陳韶問道。
霍靖拉著行李箱,也在看紙上的規(guī)則,聞言猶豫了幾秒,還是點點頭。
“火車上的問題比較復雜。”
“所有火車都是這樣的嗎?”
總不會是怪談們都指著這一條線路霍霍吧?還是說,火車相關的怪談已經(jīng)多到這種地步了?
“都差不多。”霍靖回答道,“但是火車不能停,而且相對于所有現(xiàn)行交通方式,火車已經(jīng)是相對安全可控的了。”
“畢竟我們能保證乘車組全是自已人,出事了也在可控范圍內(nèi),但公路或者飛機……就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