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來了。
陳韶看見第三部分的要求時,心里反倒踏實下來。
校訓的其他部分不管是在正常時間段還是在假期內,全都有所體現,只有“立志”這一項一直都沒出現。
而現在看來,這或許就是【嶺前書院】能夠給予畢業生的最大饋贈了……
保證未來的道路不會輕易偏移,聽上去就像是給人類容易受到污染的認知加上了一層清醒buff。
但是很難講這個志向本身對畢業生來說會是什么程度的認知污染……
陳韶揉了揉太陽穴,決定暫且把最后一部分拋在旁邊,提筆作答。
第二部分的前八道題對陳韶來說沒什么難度,這些東西在過去的兩個多星期之內都已經被他探聽完全的。即使是教務處老師的情況,也有顧怡靜時不時的通風報信。而對自已不太熟悉的東西東扯西扯水字數,也幾乎是一個寫過畢業論文的大學生的應有水準了。
只有最后兩道實踐題可能需要多加思考——答題卡上沒有任何答題空間,只有兩個校長簽字的空欄,看上去是真正的“實踐”。
能拿高分還是要盡量高分,雖然不清楚到底會不會有用、具體有什么用,但是陳韶想,“優秀校友”總比“校友”來得好聽一點。
畢竟,機會或許只有這么一次。
【墮落者】和怪談。
對于前者,陳韶有一個相當具體的目標——嚴子承,但是辛立或許不會想看見自已最好的朋友之一死在另外一個朋友手上……
他確定以及肯定辛立聽到這個消息會哭半個小時以上。
而其他墮落者其實也目標明確,他們比嚴子承還更不會偽裝自已,費的力氣也絕不會比解決嚴子承更大。
只不過這個時間點決定了陳韶必須明天再動手。
對于后者,陳韶猜想自已消化掉的【被困者1】估計不作數,畢竟那發生在【未來】。所以,是時候去看看那張臉的主人了。
而第三部分……
什么志向能拿到高分、容易遵循、并且不會對他日后的行動造成太大約束和影響?
永遠記得自已是個人?
——對怪談來說或許算是志向,但是對人類學生?還是算了吧,不能冒險。
成為一個合格的守護者?
——概念太寬泛,萬一之后在規則誘導下見人就救,市務局估計能樂開花。
當然,這不是說他不愿意救人,但是至少得在保護他自身的前提下……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而且他也確實沒那么想死。
一個個或許有用的目標從陳韶腦海閃過,但是他很快意識到那個對絕大多數學生都充滿吸引力的“無字數要求”可能是個陷阱。
想想看,如果一個人興高采烈地寫下“成為一名知名漫畫家”,他會不會最終因為劇情太狗血離奇而成為許先生的同類?
這只是一種可能,但是最好不要忽視它。
所以,不要用太簡短模糊的描述,也不要只寫一個,用的限定詞越多越好。
陳韶暗自嘆了口氣——沒出聲,他不確定“老校長”是否是個古板的老學究,對自已的學生嚴格控制的那種。
說實話他不太想現在就做出決定,出去問問其他老師或許更穩妥,但是誰也不知道離開的機會有幾次……萬一他只有出去做實踐題的機會,現在不寫最后一題那就是交白卷了。
他權衡了很久,才一筆一劃地寫下自已的答案。
[……我希望自已能成為一個能夠保護我的家人、讓他們覺得快樂的存在,讓父母兄長不為我而感到擔憂與傷神……]
——沒毛病,這和【家】的規則完全吻合,和世俗觀念也貼合。
[……在不讓父母擔憂的情況下,做一個樂于幫助朋友的人……]
——幫助朋友,而不是陌生人。天選者都是他的朋友,也沒毛病。
[……學海無涯,我會不斷學習新的知識,督促自已進步……]
——為什么越來越像是初中作文了。
[……在這樣的基礎上,成為一名知名的……]
——知名,而不是優秀,黑紅也是紅。
但是,知名的什么?工程師?演員?怪談?市務局合作單位?
驀地,陳韶提起筆,鬼使神差地寫下了一個答案:
畫家。
他打了個寒顫。
【提燈女】在他腦子里,它需要一個畫家。
但是我從、來、沒、有學過畫畫,除非機械繪圖和CAD也算。
陳韶盯著那兩個字,深呼吸了一陣,用力地把它們劃掉,換成了“馴獸師”三個字。
——他有一只很聽話的兔子,還可能擁有很聽話的松鼠,他爸爸在森林公園工作,完美符合,甚至不需要他自已做什么努力。
[……感受人與自然的和諧相處……]
最后簡單升華一下,絕妙。
寫完這些,陳韶放下筆,轉身走向門外。
腕表時間已經來到了凌晨一點,如果他現在出去,或許能跟那群【寄居體】撞個正著。
于是趁著這個空檔,他才有功夫仔仔細細地觀察了一遍校長室周邊的情況。
毫無疑問,這里并不是現實——或者至少不在陳韶熟知的學校所在區域。
這里很亮。
但沒有月亮,也沒有太陽,就只是自顧自亮著。
他目光所及之處全都是蔚藍的湖水,擠擠挨挨的荷葉、荷花、錦鯉、薄霧,以及蜿蜒曲折的紅色小橋,都更像是他剛剛腦子抽筋想到的神仙居所。
但是神仙養的魚應該不會吃人,也不會自相殘殺。
陳韶的目光從時不時跳起的錦鯉嘴里那些寒光閃閃的利齒上掠過,不遠處的一片荷葉突然從根莖處折斷,轉瞬間就浸沒入湖水之中,很快漣漪也都消散了。
直覺提醒陳韶,這其中必有問題。他謹慎地往外伸了伸腳尖,又一厘米一厘米地把身體挪出去,確定不會有問題了,才跑到欄桿邊上,蹲下去看那些荷葉。
每一片荷葉上都刻著不同的字符串……
他想他明白這代表了什么了。
等到三點整,陳韶才再次踏上小橋,重復了來時的經歷。
那些惱人的簌簌聲卷土重來,陳韶甚至有一種蟲子們揮舞著堅硬帶甲的黑色節肢在他神經上行軍的錯覺。
又或者不是錯覺。
他睜開眼,月亮已經高高地掛在了頭頂,政教處后面的蟲子們已經爬到了樓頂,幾只黑蟲從屋檐邊上掉下來,正趴到陳韶鼻頭。
艸。
陳韶立馬感覺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但他沒有伸手把那玩意兒拍下去,因為在此之前,嚴子承已經站在他旁邊,用指尖碾死了那只蟲子。
陳韶抬頭看了一眼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