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說,那名研究員控制的不是活人,而是尸體?或者說被他控制了才會成為尸體?
陳韶抿了抿嘴唇,一點點細致地摸索,希望能從這具尸體上找到什么特征,用以辨別博然醫院的傀儡。
僵硬的尸體比起柔軟的,翻起來的難度當然更大了一些,不過卻不用陳韶費什么力氣。
——尸體上的“特征”太多了。
不知道對方怎么做到的,還是說專門挑了這樣一個載體,尸體裸露在外的地方和普通人無益,體格勻稱、并不瘦弱,在課堂上時甚至面色紅潤,看上去異常健康。
然而他剛把尸體的襯衫解開,就看到它肩膀、腰腹、胸口等各個位置大片大片可怖的青紫,青紫的部位上分布著密密麻麻的針眼,一個疊著一個,間或還有橫七豎八的縫合痕跡,蜈蚣一樣啃噬著人體。
那是短時間頻繁輸液造成的痕跡。
特別是心臟部位,針眼尤其多,也尤其大。
他看著這些痕跡,不由得恍惚一下,右手不自覺摸上那些針眼,短促地呼吸一下。
陳韶還記得,在很多宗教傳說中,心臟是人類靈魂的居所;而在現代科學中,一般認為大腦才是人類意識的載體。
而博然醫院研究人類的靈魂。
他沉默片刻,臉皮繃得更緊了,雙手一點點地摸過那些相當平展的縫合線,沒有發現和“心臟”一樣的特殊之處,然后才摸向尸體的頭顱。
果然,在濃密的頭發遮掩下,同樣存在著縫合的痕跡,就位于額前腦后,針腳比起身體上的要細膩許多,如果不是陳韶感官足夠敏銳,他或許都無法發覺。
讓人幾乎能想象到實驗者是怎樣打開了尸體的頭骨、又是怎樣“珍惜”地去完成了他“崇高”的實驗。
所以,是那名研究員將實驗品的尸體“廢物利用”,還是他必須經過這樣的程序才能將其作為自身意識寄居的軀體?
如果是后者的話,那要分辨日后出現在身邊的陌生人是否來自博然醫院,就相對簡單了。
不過,它體格勻稱、并不瘦弱,似乎并不像是飽經折磨的試驗品。
一滴水落在尸體的眼瞼上,如同一滴淚。陳韶慢一拍地用相對干凈些的左手手背挨了一下下巴,這才意識到自已已經被這熱度逼得汗流浹背。
陳韶摩挲了一下小刀,遺憾地發現要用它來給人開顱骨還是過于困難,考慮到時間原因,也只好放棄,轉而去看尸體的衣服。
比起尸體本身而言,它身上的衣服就平平無奇了,看不出什么特色來,只能通過襯衫袖口的暗紋和材質依稀分辨出并不便宜,似乎也沒經過多少次洗滌。
除此之外,衣服還挺合身的。
應該不是這具尸體本人的衣服了,大概率是研究員控制它時才穿著的。
在尸體的褲子口袋里,放著一張光潔如新的名片,以及兩張明早的車票。
【主治醫師 沈華文
博然醫院心血管科】
車票的登記人則是陳韶和另外一個陌生的名字“程經偉”。
沈華文。
陳韶在心里咀嚼著這個名字。
他知道對方會再來找他的,雖然對方當時說的是陸靜英會來拿他腦子里的東西——應該是說【提燈女】——但是他的眼神告訴陳韶,他還沒放棄。
正好陳韶也不想放棄。
被觸發的規則讓他一想起沈華文就覺得怒火上涌,如果沈華文現在就站在他面前,他敢確定自已的規則百分百會被觸發。
毫無理智的那種。
對方絕對是故意的。
那兩張車票就更是明晃晃地表現出對方的勢在必得了。
陳韶皺了皺眉,把東西塞進口袋,站了起來。
他沒再多做逗留,只是迅速掃視其他尸體一眼,簡單記住還沒融化的面部特征,就從來時的方向走了回去。
陳韶剛邁出沒兩步,就感覺腳下的肉壁驀地顛簸起來,逼得他不得不扶住“墻壁”,沾了一手的消化液,隨即他面前的那座齊胸的紙團山雪崩般滾落下來,砸了他一個滿頭滿臉。
通道盡頭的出口在上升。
不,不是出口在上升,是處理池在下降。
陳韶回頭看了一眼,那些奶油一般成堆的融化尸塊正慢慢往下滑落,而在通道盡頭,原本光滑一片的地方,忽然張開了無數個小孔,那些粘稠的消化液正從小孔里滲出。
這個時候“地面”的光滑就成了絕對的障礙,但好在消化液分泌的速度并不快,陳韶有足夠的時間向上攀爬。
人要學會靈活利用工具,比如小刀有時候也可以用于攀登。
刀尖刺入肉壁時,對方并沒有什么明顯的反應,就像是感覺不到痛苦,或者這痛苦太過細微、和被蚊子叮了一口的差別不大。陳韶也就放心地一點點向上。
越靠近出口,光線就越明亮,外面不少人焦慮的腳步聲和說話的聲音越來越清晰。
陳韶卻感覺得到池子傾斜得更加厲害了,到最后幾乎電梯井一樣直上直下,仿佛剛剛躺著沉睡的人已經睡眼惺忪地坐起。
爬起來有點費勁兒。
陳韶嘆了口氣,右手附上蠕動的肉壁,再睜開眼時頭頂一片明亮,已經來到了出口的正下方,廢紙堆已經被傾斜的通道拽進了處理池的深處、無法用于借力。
他站在離地面兩米的池子里,抬頭時正對上那位魁梧保安無奈的表情。
“嗨?!标惿厣焓执蛄藗€招呼。
魁梧保安看了他臉上、手上和腿上粘稠的血液,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你要拉我上去嗎?”
偏偏熊孩子本人毫無所覺,還在睜著一雙眼睛試圖誘使成年人撈他一把。
保安回頭看了看林蔭道那邊一群學生好奇的眼神,還有旁邊圍著警示牌一波一波過來看的學生,開始大聲驅趕所有人。
雖然陳韶對這里學生不正常的服從性頗有微詞,但也不得不說這種情況下他們的行動力真的很強,不到一分鐘,四周的人就散盡了,保安這才趴在處理池邊上,伸出手去拉陳韶。
“喏,給你們。”陳韶把名片和車票放在石板路上,順便描述了一下那位可憐的試驗品先生的身體狀況,一邊說一邊擦拭身上的血液和些微消化液。
但是這些液體未免太過粘稠,很難在這種條件下清理干凈,陳韶搞了半天,最后只好放棄了。
然后,就在保安的眼皮子底下,他打開那個小本子,一頁頁地看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