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韶同學?請回答我的問題。”
陳韶抬眼看了看思想老師,依舊緊閉著嘴,腦筋快速運轉。
按理說,他應該盡快回答老師的問題,防止再生變故。
但是陳韶總覺得,如果不弄清楚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以及對方的真實意圖,自已說出來的情報,說不清哪一條就是催命符。
關鍵問題在于,對方除了知道自已是怪談之外,還知道多少?
以及他知道的這些情報,還有誰也知道?
如果思想老師是通過怪談的方式來確定身份的,那還好說。如果不是,那人手遠比博然醫院充足的市務局大概率也知道……
這樣的話,說真話太像人類,就出大問題了。
現在想想,他還是太放松了。別的不說,市醫院可是實打實的市務局的地盤,說不定那天他“恐嚇”方芷柔的時候,就有市務員在旁邊看著呢。
那么,如果市務局真的知道,自已在他們的資料庫里會是什么樣的形象?
按照知識迷宮里霍靖的說法,市務局對性格友好、規則又缺乏攻擊性的怪談是相對友善的,這或許能夠說明余梓歌對自已依舊好聲好氣的原因。
梁容醫生無法確認自已的身份,那么對市務局來說,自已能夠偽裝成人類、欺騙人類和怪談的感知,這一條是板上釘釘的。
而如果他和方芷柔對話時真的有人注意到了,應該也能看出自已當時的狀態和平時差別有多大。
那,有沒有可能,他可以偽裝成馬曉麗護士那樣——雖然我是怪談,但實際上我什么都不知道,有事麻煩找我的第二人格?
想到這里,陳韶大概知道自已接下來要表現出什么形象了。
“因為我不想我的秘密被人知道……”陳韶的聲音忽然變得輕快起來,帶著點孩童特有的天真,“老師,你想知道嗎?”
思想老師微微睜大了眼睛,顯得有些驚詫。
“那……能告訴老師,那是什么秘密嗎?”
他的聲音也柔和下來,一副哄孩子的架勢。
“那是一個……關系到我和哥哥能不能自由而快樂地生活的秘密?!标惿乜聪颉盎艟浮保盎艟甘迨逭f,就算知道了這個秘密,他也會對我很好,可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騙我?!?/p>
思想老師眨眨眼:“所以你想殺了他?”
沒等陳韶做出回答,他就自已否定了這個問題:“不,這個問題不用回答——你很希望別人對你好?你覺得他們知道了這個秘密之后,還會和以前一樣嗎?”
陳韶知道他指的不是另一個世界的人,但仍為這個話題提起了心。
“有的會,有的不會,”陳韶說,“所以我希望他們永遠都不知道這個秘密。”
“但是老師,我怎么感覺,你好像知道呢?”
他的目光從“霍靖”身上挪開,不帶絲毫溫度地放到了思想老師身上。
思想老師嘴角弧度不變,依舊溫和地同他“聊天”。
“所以,你很喜歡這些人類對嗎?我聽朋友說,你幫過不少人?!?/p>
陳韶重重點頭:“大家都是很好的人,都愿意跟我交朋友,對我很好。我也希望他們能好好的?!?/p>
“那如果他們知道了你的秘密呢?”思想老師循循善誘,“絕大多數人都是愚昧的,他們難以理解真正美好的社會應該是什么樣子。就像蜜蜂一樣,一旦感覺自已的安全受到了威脅,就會立刻豎起尾針,不論對方是不是養蜂人,也根本不知道這會讓他們死去……”
“你覺得他們會感激你嗎?”
陳韶不高興地扁了扁嘴,提高了聲音反駁:“才不會,我們小區的哥哥姐姐就不害怕我,他們可感激我了,還專門等在樓下給我送了樂高玩具!”
這倒是真的,朱成瑤和朱成輝兄妹雖然不清楚他是人是鬼,但知道是陳韶救了兄長,當妹妹的基本上隔幾天就在13棟附近遛彎,看見陳韶就來投喂。
雖然送的東西都沒什么用就是了。
思想老師又笑了:“他們見過你真實的樣子嗎?如果見過,你覺得還會這樣?”
“不,不會,他們只會一邊逃跑,一邊試圖攻擊。他們不會記得你以前對他們有多好,也不會記得你救過他們的性命。你不會是他們心目中的英雄,而只是一枚潛藏在人群中、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爆炸的炸彈……”
“迎接你的不會是歡呼和掌聲,不會是糖果和擁抱,而是辱罵、攻擊和防范。”
“真是可憐的小孩兒?!?/p>
說著,思想老師偏頭看了看“霍靖”的虛影,對方看上去非常憤怒,像是在譴責他教壞小孩子。
“你瞧,”思想老師輕聲說,“為了不讓你起疑,為了更長時間的觀察,為了還有友好合作的機會,他們提前為你清掃了障礙——多貼心?!?/p>
思想老師踱著步子,慢悠悠走到陳韶跟前,貼著他的身體,伸手戳了戳陳韶的心臟。
“很神奇對嗎?你,我,我們從來都只會跟隨情感,愛、恨、嫉妒心、保護欲……這些似乎獨屬于‘人’的東西才是我們真正的內核。而人,卻往往都只注重利益。符合利益時,他們愛你如供神;利益沖突時,你就是應該被鏟除的惡鬼。連幾歲的小孩子都知道要親近常常給糖吃的大人?!?/p>
“你覺得你愛他們,你覺得你為他們做了很多,你覺得他們會同樣愛你幫助你。”
“但你也知道——”
思想老師拉長了聲音,還算清秀的臉龐在另一個世界所有人的眼中都顯得那樣可憎。
“他們那樣愛你,是因為,你、是、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