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曼曼離開后,書房內陷入一片死寂。
沈辭站在原地,月光透過窗欞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陰影。
“宿主”旬陸輕輕落在她的肩上“你的狀態不太好”
“是因為他嗎”
“旬陸”沈辭看向它“當年那件事,初代系統肯定參與其中了,對嗎”
“是”銀白色的光球閃爍了一下,“但現在它的能力已經被削弱很多了,它不可能再復刻,但也不可能再挽回了”
沈辭沒有回應,只是揮了揮手,示意它暫時隱匿。
銀白色的光球順從地黯淡下去,融入陰影之中。
她獨自走到窗邊,夜色深沉,萬籟俱寂。
連日來的精神緊繃,讓她感到一絲罕見的疲憊。
指尖揉了揉眉心,她最終還是走向書房一角的軟榻,決定小憩片刻。
睡眠來得很快,卻并不平靜。
意識沉入深海,過往如潮水般漫上心頭。
夢中的她回到了七歲那年。
那時的她穿著精致的白色紗裙,像個被精心打扮的玩偶,站在陸家宴會廳金碧輝煌的角落里。
水晶吊燈的光芒刺眼奪目,周圍充斥著觥籌交錯的喧鬧和虛偽的寒暄。
她小小的手緊緊攥著裙擺,骨節泛白。
“過去。走到陸銘面前,對他微笑。告訴他你喜歡他的領結。”
腦海中,那個冰冷、毫無感情的機械音再次響起
“不”她感覺到夢里的自已在心里無聲地吶喊,身體卻已經不由自主地向前邁了一步。
這種感覺恐怖至極。
她清晰地感知到自已的四肢、表情都不再屬于自已,像被無形的絲線操控著,走向那個被眾人簇擁著一臉不耐煩的男孩。
“重復指令:走到陸銘面前,對他微笑。告訴他你喜歡他的領結。”
夢中的感受被無限放大。
她感覺自已的雙腿在僵硬地移動,每一步都沉重如灌鉛。
胸腔里的心臟瘋狂跳動,恐懼和反抗在意識深處激烈交織。
她試圖停下,試圖轉身逃跑,但那股力量死死扼住了她的意志。
“走開!別碰我的模型!”陸銘暴躁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她看見他推開了一個想碰他模型的小孩子。
沈辭的胃部一陣抽搐。
她不想靠近這個粗魯的男孩,不想對他笑,更不想說那些惡心的話。
“加速。執行指令。”
那道聲音冰冷地催促她。
她的步伐加快了,離陸銘越來越近。
她能聞到空氣中甜膩的糕點香氣混合著陸銘身上淡淡的、屬于男孩子的汗味。
周圍的大人們投來贊許的目光,似乎覺得沈家小小姐主動接近陸家少爺是件理所應當的美事。
“不!”
劇烈的精神對抗在夢境中具象化
她感覺自已的大腦仿佛被無數根針同時刺穿,眼前猛地一黑。
就在這個瞬間,她奪回了一絲控制權,猛地調轉方向,跌跌撞撞地沖向露臺。
“警告!嚴重偏離指令!強制執行!”
耳邊的聲音變得異常冰冷。
更強的力量攥住了她。
在露臺門口,她的腳步被硬生生剎住,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兩股力量的撕扯讓她稚嫩的精神力幾乎崩潰,喉嚨里涌上腥甜的味道。
她不知道自已是怎么掙脫的。
或許是系統也顧忌不能在公開場合讓她行為過于異常,又或許是她那一刻求生的意志爆發出了奇跡。
她只覺得渾身一輕,整個人撲倒在冰冷的露臺大理石地面上。
夢中的感受格外真實。
她蜷縮在厚重的天鵝絨窗簾投下的陰影里,像一只被遺棄的貓崽,瑟瑟發抖。
腦海中的警告音變成了持續不斷的、懲罰性的低鳴。
那聲音像電鉆一樣碾磨著她的神經,剝奪著她的力氣。
她連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只剩微弱的呼吸證明她還活著。
就在意識即將被黑暗徹底吞噬時,露臺的玻璃門被輕輕推開了。
月光勾勒出一個修長的少年身影。
他看起來約莫十歲,穿著合體的深色小西裝,亞麻色的短發在月光下泛著柔軟的光澤。
夢境中的他面容有些模糊,但那份溫和的氣質卻格外清晰。
他似乎沒料到這里有人,腳步頓了一下,清澈的目光落在蜷縮在陰影里還在不停顫抖的她身上。
少年沒有出聲詢問,也沒有驚慌地去找大人。
他只是輕輕關上門,隔絕了宴會廳的喧囂,然后緩步走到她身邊,保持著一段不會讓她感到壓迫的距離,安靜地蹲了下來。
“這里很安靜,適合躲起來。”
他的聲音清朗悅耳,像夜風拂過風鈴,奇異地穿透了她腦海中系統的干擾雜音。
沈辭渙散的目光艱難地聚焦在他臉上。
少年微微笑了一下,那笑容干凈又溫暖,與宴會廳里所有的虛偽笑容都不同。
他什么也沒問,沒有問她為什么在這里,為什么在哭,為什么如此狼狽。
他只是從西裝口袋里拿出一塊干凈的手帕,白色的,帶著淡淡的、陽光曬過的味道,輕輕放在她手邊觸手可及的地方。
“把眼淚擦干凈會舒服一點。”
然后,他轉過身,背對著她,面向著露臺外的花園,像一尊沉默的守護雕像。
他沒有再看她,給予了她處理狼狽的私密空間,但他存在本身,就形成了一道無形的屏障,隔開了那個讓她恐懼的世界。
夜風吹動他亞麻色的發梢,也輕輕拂過她濕潤的臉頰。
腦海中系統的低鳴似乎還在,但那種令人窒息的孤立無援感,卻因為身邊這個沉默陪伴的少年而被驅散。
她顫抖地拿起那塊手帕,布料柔軟的觸感陌生而溫暖。
她用力擦掉臉上的淚水和灰塵,仿佛也在擦拭那份屈辱。
在那個月光如水的露臺上,一個名叫葉知珩的少年,用他最純粹的溫柔,在一個七歲女孩瀕臨破碎的世界里,投下了一束光。
沈辭從淺眠中醒來,眼中還帶著未散盡的朦朧。
窗外月色正好,與夢中如出一轍。
她坐起身,指尖無意識地輕觸眼角。
沒有淚痕,但夢中那份觸感卻真實得驚人。
沈辭站起身,走到全息投影前。
夢中那份溫暖漸漸沉淀,轉化為更加堅定的決心。
“旬陸。”
銀白光球應聲浮現,光芒穩定如初。
“最終方案確認。”沈辭的聲音在寂靜的書房里清晰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