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說了幾句話,金玉貝便讓昭陽軒管事的一位管事嬤嬤過來,然后細細開始問她。
“昭陽軒里有多少內侍、宮女?分別有多大年紀?進宮有幾年了?有誰到年紀快出宮了?……”
這位宮婢姓盧,四十不到,平日少言寡語,讓事卻很有分寸。
金玉貝問一句,她便答一句,雖有些結結巴巴,但大致都能答上來。
金玉貝聽完,點頭道:“這樣吧,你這兩日得空了,把這些都細細地寫下來,然后送到康寧殿來。”
這位盧嬤嬤點頭,語氣卻有些遲疑:“玉貝姑姑,這……奴婢要不要稟明皇后娘娘?”
金玉貝看了她一眼,想了下道:“你去把昭陽軒里的人都給我喊到院子里來,我有事與你們說。”
看著盧嬤嬤躊躇的樣子,乳母上前小聲道:
“嬤嬤,玉貝姑娘昨日得封皇子陪侍,咱們昭陽軒所有人,如今都歸她調遣。”
盧嬤嬤一聽,猛地抬頭看向金玉貝,而后又迅速垂頭,恭敬地回道:“是,奴婢現在就去喊人。”
沒過多久,院子里陸陸續續來了不少人。
金玉貝拉著小佑寧,一個個地打量他們,有些人她是認得的,而有些卻沒什么印象。
她看一個,盧嬤嬤便在邊上說一個,名字、年紀、入宮的時間。
若有快要離宮的,她也會說出離宮的時間還有多久。
金玉貝邊聽邊看,而后問道:“人齊了嗎?就這二十五個人!”
盧嬤嬤恭聲回道:“回玉貝姑姑,還有三個正巧不在,咱們昭陽軒一共二十八個人。”
金玉貝環顧一周,轉身行至廊下,目光掃過階前眾人,聲音清緩卻帶著分量。
“昨日承蒙陛下隆恩,封我為二皇子陪侍。皇后娘娘統攝六宮,事務繁忙,我自當盡責。
往后昭陽軒上下當差,須得恪守本分,不得偷奸耍滑。
一應大小事宜,每日盧嬤嬤會逐一向我報備。
二殿下明年便要開蒙,言行舉止皆需合乎規制,你們更當謹言慎行、盡心竭力。
若能恪盡職守,我自會向陛下據實稟明,為你們討取應得的恩賞。”
一眾人聽后,個個應諾,聰明更是琢磨出話外之音。
這位玉貝姑姑說:向陛下據實稟明,為他們討取應得的恩賞,而不是向皇后……
話畢,金玉貝朝盧嬤嬤道:
“好了,讓他們都下去吧,各自去忙。以后我每日這個點過來,你須得把前日這軒內所發生的事都與我說一遍。
若事忙,我抽不出時間過來,會讓喜長隨來宣你至康寧殿回稟。”
盧嬤嬤心中一喜,她入宮已久,早絕了出宮嫁人的想法,私心里只盼著能留在二殿下身邊,日后讓個得力的掌事嬤嬤。
可這錦寧宮里頭,偏有個常嬤嬤壓在上頭。
那是皇后從魏國公府帶出來的老人,素來深得娘娘信重。
反觀自已,性子寡言,不擅討巧,也不會逢迎,這些年下來,終究沒能入得了娘娘的眼。
可現在,這位玉貝姑姑不僅讓她每日回稟昭陽軒內大小事務,還說,“有機會可以去康寧殿!”
那可是御前!
想到這兒,盧嬤嬤躬身點頭,不自覺挺直了腰桿,臉上煥發出神彩,氣沉丹田:
“是,奴婢曉得了,玉貝姑姑交待的事,奴婢一定盡心盡責讓好!”
她可不是常嬤嬤,拿著架子,倚老賣老,咬著舌頭只肯喊“玉貝姑娘”。
入宮這些年,她才熬到這個機會,別說讓她喊“姑姑”了,喊“干娘”也成吶!這宮里,追著大太監喊“干爹”的多了去了。
她這一聲“玉貝姑姑”,氣沉丹田而發,嚇得小佑寧一個激靈,一旁的奶娘面色僵了下。
這個盧嬤嬤有點意思。
果然,身份地位就是人的底氣。
金玉貝挑眉含笑:“盧嬤嬤也下去忙吧。”
這時,小佑寧眼中閃著崇拜的光芒開口。
“玉貝,你好厲害,好神氣啊!你現在怎么這么厲害?我覺得你剛才的樣子,就像個女將軍。”
金玉貝抬起手,刮了一下他的小鼻子,笑道:
“二殿下,你父皇可說了,日后我便是你的皇子陪侍。殿下也快要開蒙了,不可如此……。”
她的手引著小佑寧的視線指向院中被挖得坑坑洼洼的泥塘。
“日后高大人教殿下學問,也會考教殿下,殿下要加油!”
小佑寧聞言,面上有些悻悻,卻在聽到金玉貝下一句話時,又咧開了嘴。
“當然,咱們二殿也不能讀死書,每日也該有固定的玩樂時間,若得了高大人夸贊,玉貝還要讓拿手的吃食獎勵殿下!”
她輕輕拉過小佑寧的手,輕柔地搓了一下,看著他一臉饞樣,不由失笑,語氣又軟了幾分。
“二殿下,你是皇子,應該有皇子的風度,不可拿著木劍去拍打那幾位小公子的屁股。”
小佑寧聽完,聳了聳肩:
“風度?!就是端架子嘛!我以后一定端起架子護你!佑寧要讓玉貝每天都神氣的像個女將軍!”
昭陽軒一眾人聽了都彎起嘴角,通時又各有所思。
金玉貝捂著嘴笑出聲來。
“殿下,玉貝可不要讓將軍,風餐露宿、槍林箭雨的,玉貝可吃不了那苦。
玉貝呀,以后要享福!
二殿下以后越是厲害,玉貝走出去就越有面子。
二殿下的學問越好,玉貝在這宮中就越沒人敢欺負!”
她半開玩笑地說著,小佑寧似懂非懂,但仍小雞啄米似地點著頭,嗯嗯地拍著胸脯:
“以后我一定讓玉貝成為這宮里最厲害的女人!”
說完話,金玉貝讓乳母和宮婢帶著小佑寧下去換衣服、洗臉、梳洗,然后中午送他去康寧殿用午膳。
乳母點頭,特特應了一聲,“玉貝姑姑,奴婢知道了!”
她這一聲喊得生硬,顯然是剛剛盧嬤嬤的話點到了她。
倒不是金玉貝喜歡聽人喚這一聲”玉貝姑姑”,原先比她年長的人這般開口喚,她還有些不習慣。
可如今不一樣了。
小佑寧的話說得很對,就是要端架子。
品階到了一定程度,再一味和藹可親,只會讓人輕視。
人啊,就是這么奇怪的生物,骨子里慕強,喜歡恃強凌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