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二殿下趙佑寧轉身看到金玉貝時,竟呆愣住了。
這十幾日來,他日日追問,問了所有人,問了父皇。
他們都說玉貝在報恩寺中,為父皇、為他祈福,要過上幾個月才能回來。
起先他哭鬧不休,要去報恩寺。可是使盡了渾身解數,父皇也不搭理他。
于是,只能夜夜捏著裝金玉貝頭發的那個小布袋,心中祈禱著,這場祈福能夠快點結束。
金玉貝瞧著小佑寧,那雙圓溜溜瞪著的眸子先慢慢瞇成了月牙兒似的縫,緊抿的嘴角漸漸松垮下來,下唇一墜,小嘴巴越癟越厲害,像含著顆化不開的委屈糖。
下一秒,“哇”的一聲哭腔沖破喉嚨,那哭聲又急又響,帶著孩童獨有的軟糯控訴。
他胳膊一伸,小短腿蹬得飛快,跌跌撞撞就往金玉貝懷里撲去,邊跑邊哭。
“玉貝,你去哪兒啦,嗚嗚嗚,玉貝!你怎么這么久也不回來?
他們說,你去替父皇和我祈福,我不要福了,我不要了。你以后再也別去了,好不好?”
小小的人兒撲進了金玉貝的懷里,金玉貝被他撞得差點后仰,幸虧有小喜子在身后托住,她才穩住身子。
將他抱緊,站起身來,輕輕拍打著小佑寧的后背。
如以往一樣,她輕聲地安慰。
“佑寧,我這不是回來了嗎?我還以為這十幾日二殿下將玉貝忘掉了。”
小佑寧的臉埋在她的脖頸處,哭得傷心,說不出話來,只能用力搖頭。
金玉貝順勢抱著他坐到了廊上,靜靜地等他哭完。
這才掏出帕子,開始替他擦去臉上縱橫交錯的眼淚、鼻涕。
趙佑寧眨巴著眼睛,抬眼看到金玉貝眼上的桃花花鈿。
他歪了一下腦袋,湊近伸出了手,指尖觸到那處用力蹭了下,花鈿被蹭去的地方露出了一點傷痕。
金玉貝沒有阻止,她的傷瞞不住。
隨著趙佑寧的動作,金玉貝眼瞼上的桃花花鈿被擦去,露出寸許疤痕。
趙佑寧的手定在了半空中,捧起金玉貝的臉看了又看,聲音中又帶起哭腔。
“玉貝,誰?是誰打的你?你告訴我,我現在就去……”
他想起金玉貝不喜歡他說打死這種話,頓了下接著道:
“我現在就讓父王把他給抓起來,關到大獄里去,不給他飯吃,讓老鼠和蟑螂咬他的腳趾頭和屁股……”
話沒說兩句,他的眼眶里又盈記了淚水,大眼睛一眨掉下成串淚珠子。
“玉貝你疼不疼?我給你吹吹吧!”
小人兒的關心護短,不夾雜任何的功利算計,不問對錯,不究因果,就是偏愛。
一股暖流漫過金玉貝的心尖,她環抱住他,笑著搖頭。
“早就不疼了,就是在寺里的時侯不小心摔了一跤,這不沒事了嗎?我現在好好的,我回來了!”
趙佑寧的雙手小心翼翼地埋進金玉貝的烏發中,他深吸了一口氣,小肩膀一抽一抽的,很認真、很鄭重地盯著金玉貝開口說道:
“你以后……哼嗯,要是離開我的時間長,你一定要提前告訴我!”
金玉貝心下感動,正想開口,卻聽小佑寧接著又來了一句:
“因為玉貝你的糖讓得太少了,我好幾日前就吃完了,你要是出門時間長,要提前告訴我,然后給我多讓一點兒。”
感動的有點兒早!!
看著趙佑寧那認真的表情,金玉貝只覺好笑,咯咯脆笑出聲,輕輕捏著他的臉頰。
“好啊!原本我心里還有些感動,原來二殿下想的不是我這個人,是我讓的糖啊!”
小佑寧瞪大眼睛:“不不,糖是你讓的,我想糖自然就是想你呀?!?/p>
兩人正說著話,乳母上前:
“玉貝姑娘,這院子里的太陽出來了,挺曬人的,進內殿吧?!?/p>
金玉貝點頭,想要放下趙佑寧,卻見他雙腳直往上縮,讓出賴皮的樣子。
她無奈輕拍了一下他的屁股,重新抱起他,往內殿而去。
走了兩步,突然停下,回身看向墻院中那三個可憐兮兮的“臟臟包”,心中嘆息一聲。
只是三個孩子,又沒犯什么錯。
心一軟,她抬頭朝那三個孩子招手道:“進來吧?!?/p>
這三位魏國公府嫡孫,年紀小的兩個六歲、七歲,最大那個比玉堂小一歲,也才十一歲。
六歲那個相對膽大一點,七歲那個木訥,而十一歲那個嫡長孫應當是這魏國公府原本想大力栽培的。
這三個人跟進了內殿,站在金玉貝的身側,不停打量著她,眼神中有好奇,也有防備。
金玉貝看向乳母道:“把這三位小公子帶下去,洗手擦汗。”
乳母點頭,朝一旁的宮女示意,宮女帶著三人下去。
最小的那個腳步最慢,一步三回頭地看向金玉貝,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金玉貝不由笑道:“魏國公府小公子?你想說什么?”
那男孩子愣了一下,忽閃著眼睛,小心翼翼開口道:“你就是玉貝嗎?”
見金玉貝點頭,他接著道:“殿下讓我們在院子里挖洞,說要種果樹,結了果子給你吃。
可我覺得這院子里并不適合種果樹,我外祖家在姑蘇有大片的果園,有橘子,有梨,枇杷……
你喜歡吃什么?我讓他們送來便是,你能不能把我們放回家去?”
金玉貝看著他,饒有興致地招了一下手,那孩子果真走到了近前。
趙佑寧坐在金玉貝懷中,看著他靠近,目光中流露出了一絲敵意。
他抬起腳,用力蹬了兩下:“不許過來,不許再過來了!”
魏小公子只能停在了兩步開外。
金玉貝將小佑寧的腳按住,正色道:“殿下,不可如此。”
小佑寧嘟了一下嘴,卻沒反駁。
那男孩見了,大著膽子又往前走了一步。
金玉貝看著面前眉清目秀的孩子,心軟了一分,不過六歲呀,便離開了父母。
她溫聲開口道:“小公子,皇后娘娘是你的姑姑,你若想回魏國公府,可和你那兩位哥哥一起去求她,讓娘娘去跟陛下提,將你們放回去?!?/p>
那孩子畢竟才六歲,聽她這么一說,臉上露出了笑意,用力點頭說了個“好”,而后轉身朝外跑去。
還沒跑到門口,嘴里就喊道:
“哥哥,哥哥,我們去找姑姑!去找皇后姑姑吧,我想回家了!”
那位十一歲的公子皺了一下眉,回望向金玉貝,眼中劃過一絲敵意,一言不發地拉著兩個弟弟快步離去。
金玉貝撫著小佑寧細軟的頭發,心中思量。
康裕帝此意是敲打,要的是魏國公府的態度,只要皇后能放下姿態,多求上皇帝幾次,這三個孩子就不會留在宮中這么些天。
無奈皇后的性子,該硬的時侯偏犯混,該軟的時侯又放不下面子。
世家閨閣千金啊,學了一肚子詩書琴棋書畫茶,卻看不明白人心。
看向懷中的二殿下,她微瞇了下眼。
倒不必把這三個全弄進宮,只須把最有頭腦的那個留下。
放在佑寧身邊,潛移默化,一點點地調教,培養君臣之情。
她有信心能把他雕琢成佑寧的助力,未來的魏國公府也才能真正為佑寧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