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枝意沉默了片刻,搖頭道,“沒這個必要了。”
“我們現在的身份都見不得光,到處都有人在通緝追殺你,還是先離開吧。”
以她對陸承的了解,他應該很快就能查出祁淵的真實身份,派人追殺過來。
大靖和大楚看似井水不犯河水,實際上這些年暗地里一直波濤洶涌,明爭暗斗。
祁淵一個敵國皇室之人,在大楚的土地上聯合逆王余孽給陸承找麻煩。
一旦陸承反應過來,他肯定不會這么輕易放他們這一行離開的。
到時候真的被發現了,恐怕她假死的事也會隨之暴露。
祁淵沒再說話,他的目光落在了沈枝意的臉上,停留了片刻。
說起來,他其實并未見過她真正的臉。
換臉之術,一向只在傳說之中,跟千刀萬剮其實差不多。
世上唯一能夠做到這一步的人,也只有神醫高愈,但被稱為神醫的他,也只有十分之一成功的可能性。
這是一場豪賭,很難贏的豪賭。
一旦失敗,基本上只有死路一條。
經過幾天幾夜的趕路。
馬車越來越靠近西北方向。
但距離大靖邊界,還有很長一段路。
不過越遠離京城,關于追殺祁淵的告示也就越少,危險也在漸漸降低。
京城內。
轉眼到了永寧侯父子斬首的日子。
此時已是冬日,天氣寒冷。
寒風吹來,刮得人肌膚生疼,仿佛是刀片劃破皮膚一般。
兩人穿著單薄的白色囚衣,被押上了斷頭臺。
人在臨死之前,似乎總愛回憶自已的一生。
永寧侯陳忠臉色蒼白虛弱,抬頭看向黑沉壓抑天空。
他從出生就過上了錦衣玉食般的富貴生活,父母恩愛,妻妾成群,兒女雙全,孫子孫女也有了,甚至還有個當皇后的女兒,當太子的外孫。
哪怕能力平庸,但他這一生似乎過得比大部分都要順遂。
唯一不順的,只有三個地方
第一,很久之前,小女兒走失,從此再也沒了蹤影,怎么找也沒找到。
第二,走失的小女兒找到了,但她成了帝王身邊的一把刀,沾染了不少人命,身份卑微低賤。
尚未成婚便跟別的男人私相授受,一點都沒了小時候惹人憐愛的影子。
永寧侯府,不能有這樣會為家族蒙羞的嫡女,皇后也不能有這樣污點的親妹妹。
做出那個決定的那一夜,全家沒有一個人出聲反對。
第三,永寧侯府被抄家了,祖宗留下來的多年家業在他手里毀于一旦。
沒了,什么都沒了。
人死之前,似乎會看見一些從前深處的記憶。
劊子手的大刀落下的那一瞬間。
陳忠恍惚瞧見了一道粉色的小女孩身影,“爹爹壞,壞爹爹,又沒有給小雪帶好吃的,小雪再也不理爹爹了……”
他渾濁的眼珠子轉動,下意識伸手想要喊些什么。
下一秒,大片鮮紅的血跡染紅了斷頭臺。
一顆人頭從上面滾了下去。
一旁永寧侯世子陳邦瞧見這一幕,目眥欲裂額頭青筋冒起,“爹——”
他剛大喊一聲。
緊接著,劊子手手起刀落。
他的腦袋也滾落在了滾落在了地上,沾染了不少的灰塵。
這個消息很快傳到了皇宮之內。
那個裝著焦尸的冰棺,終于下葬了。
沈枝意生前沒有被冊封為皇后,死后卻被追封為孝純皇后,葬入皇陵。
死去的小皇子排行第三,有了屬于自已的名字,陸安,也一塊隨生母葬入皇陵。
長春宮還是跟從前一樣,什么都沒有變,就連里面原本的宮人都還在,除了跟著沈枝意走的紅月和綠梅,一個都沒有少。
這里的一草一木,都保持著原樣。
上上下下的宮人這幾日都哭紅了眼,還有私下燒紙錢的,甚至還有燒畫本子的。
夜色寂靜無聲。
紫宸殿沉悶壓抑。
只有翻閱奏折的嘩嘩聲。
天色已經不早了。
常平小心翼翼開口,“陛下,可要翻綠牌?”
自從貴妃娘娘的死訊傳來,陛下不是在紫宸殿,就是在長春宮,后宮其他嬪妃的住處,一個都沒有踏足過。
明明長春宮都空下來了。
可陛下在那里一待,有時候就是一整夜。
也不點燈,也不說話,只是靜靜坐著。
很少有人知道。
皇后,不對,現在應該稱呼先皇后了。
先皇后死后是沒有追封的,什么都沒有。
按理來說,她才是陛下的原配發妻,陛下百年之后,應該是與她葬在一塊。
但實際上,死后被追封為孝純皇后的貴妃娘娘沈氏,才是那個能夠與陛下合葬在一塊的女人,只有她的棺槨停放在那個位置。
“撤走,都撤走。”陸承煩躁地按了按太陽穴。
常平瞧見帝王臉色不對勁,連忙伸手喊人撤走。
緊接著,端來了一碗肉羹。
“陛下,這是長春宮小廚房做,您今日都快一天沒用膳了,多少吃點吧。”常平端著肉羹放在帝王的面前,擔心得不行。
一連幾日,帝王都沒怎么合眼過。
再這樣下去,哪里能行。
偏偏這個世上,還真沒人能勸得了這位。
太后身為陛下生母,不僅不心疼陛下,反而一而再,再而三以命相逼,想要陛下封死去的仁孝太子遺腹子為王,并賜封地。
真可謂野心不小,絲毫不顧及母子情分。
她也不想想,要不是陛下幾次三番護著她,她早就被端王派去的人弄死了。
看著這碗肉羹,明明還是熟悉的味道。
陸承喝了一口,卻再也沒了胃口,隨手又把碗放了桌子上,抬頭看向遠方。
似乎有什么變了,似乎又好像沒變。
……
一晃又過去了十天半月。
沈枝意一行人距離大靖的國土越來越近了。
對于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種種,婉欣心里有了些許猜測。
尤其是當她發現身邊的兩個陌生婢女,實際上是熟人戴上了人皮面具假扮的。
而且這兩個熟人還是沈娘娘身邊的人。
她更加確定了心中的猜測。
心里的警惕也漸漸放下。
當距離京城越來越遠之后。
婉欣找了一個機會,終于坐到了最前面的那輛馬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