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30日，縣政府召開常務會。

張志霖八點就到了政府辦，去幾個副縣長辦公室串了串門，提前溝通了回水灣的三個項目。

在和主管教育的副縣長趙財旺交流時，張志霖面露惋惜：“景齊被派出所帶走后，我第二天專門給派出所所長打了電話。但沒想到他們為了完任務，動作那么快，一大早就把案子報上去了。好在事情還有回旋地余地，爭取把工作保住，后半輩子還能有個依靠。要是需要我出面，我可以直接去找書記縣長。”

趙財旺嘆了口氣，說道：“他自已不爭氣，怨不得旁人。據我了解，紀委那邊初步考慮給個黨內嚴重警告、行政記大過處分，公職算是保住了！”

閑聊幾句后，張志霖話鋒一轉：“趙縣長，俗話說‘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現在回水灣中學群龍無首，讓副校長主持工作終究不是長久之計，能不能破個例，盡快把中學校長的人選定下來？”

趙財旺沉思片刻，解釋道：“這批校長的任期到明年暑假就滿了，屆時全縣會統一打亂重新聘任。如果現在先把回水灣的校長定下來，明年還聘不聘？這會打亂整體安排。這事我跟縣長溝通過，他的意思是放到明年一起聘任。”

張志霖明白，這話并非推辭。既然暫時無法聘任新校長，他決定十月一收假后，跟主持工作的副校長張奇好好聊聊，看看此人是否堪當重任。

8點55分，張志霖拿著水杯和筆記本走進會議室，徑直落座于自已的席位。

其它副縣長也陸續走了進來，秘書們緊隨其后，忙著給領導們擺水杯，放筆記本和文件，舉手投足間透著謹慎與周到，勾勒出層級分明的官場生態。

9點整，縣長師博文邁著沉穩的步子走入會場。落座主位后，他緩緩掃過全場，沉聲開口：“同志們，現在開會！”

秘書把厚厚一沓文件放在他面前，開會的間隙，他還要抽空批閱亟待處理的要緊文件。

不得不說，師縣長很忙，每天要耗費心神，處理大量的公務；還要打起精神，和書記“爭權奪利”，和副縣長、局長們“巧取豪奪”；就連尋歡作樂，都得“忙里偷閑”。

張志霖永遠忘不了，那兩個二十出頭的女孩半夜進入他的房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第一議題，學習，傳達上級文件精神，由常務副縣長方毅組織。師博文開始低頭批閱文件，其它領導也是忙著抄筆記，將近半個小時的照本宣科沒人能聽進去幾句。

第二、三、四議題，為安排部署不正之風和腐敗問題整治、安全生產等工作。

師博文強調，要堅持問題起底，聚焦群眾反映強烈的突出問題和重點領域，精準發力、靶向施策，全面自查自糾，全力糾治各種損害群眾利益的不正之風……

聽著這些義正辭嚴的表述，張志霖心底生出一種 “賊喊捉賊” 的荒誕感。他強調的問題，可能在座的就數他犯的最全面，也最嚴重。

第五個議題，衛生局匯報三鄉鎮衛生院升級改造項目，回水灣鎮位列其中，項目建設資金6600萬。

在李文麗的運作下，衛生局局長李亮力保回水灣的項目，再加上縣委書記和縣長的雙重支持，項目毫無疑問被通過。

張志霖不得不感嘆，漂亮女人出手真是無往而不利，6000多萬的項目說拿下就拿下。下一步得給李文麗爭取榮譽了，答應人家的事可不能食言。

第六個議題，交通局匯報了重點項目謀劃情況，回水灣的道路改造項目榜上有名，全長 6公里，總投資 2200萬元。這是縣委書記張穩打過招呼的項目，自然是毫無懸念通過。

第七個議題，農業局匯報了高標準農田建設項目，回水灣又獲得了1000萬元的支持。

“三重一大”事項還需縣委常委會審議，不過這些項目縣政府早已給張穩書記匯報過了，否則不會拿到常務會上討論，可以說板上釘釘了。

三個項目“到手”，張志霖第一次心智不堅定了。正如馬洋所說，貪污和睡女人一樣，不用教就學會了。面對唾手可得的財富，能不為所動者寥寥無幾；更何況大家都這樣干，要守住初心，更是難上加難。

在內心強烈掙扎后，張志霖最終決定，不染指這些工程項目，留個清白身。

他牢記楊正堯校長的教導： “貪如火，不遏則自焚；欲如水，不遏則自溺” ，更明白 “千里之堤，潰于蟻穴” 的道理。有些底線一旦失守，欲望便會如決堤的洪水般洶涌而出，沖垮所有理智的防線。一旦 “破戒”，自已便會做賊心虛，提心吊膽，惶惶不可終日，這輩子都無法回頭了，所以不能有半點僥幸心理。

會議結束后，張志霖拿著一份申請文件去了縣長辦公室。

進門落座后，他說道：“縣長，經過廣泛調研，回水灣領導班子一致認為，我們迫切的需要成立工業園區。”

師博文眼睛一亮，說道：“詳細說說！”

張志霖匯報道：“回水灣成立工業園區具有交通便利、資源豐富、土地充足等多方面優勢，具體如下：

交通區位優勢：回水灣西連永寧市，北接界美市，橫跨汾河兩岸，108 國道、南同蒲線穿境而過，是全縣的交通樞紐地和商貿集散地，便于原材料的運入和產品的運出，可降低運輸成本，有利于企業開展生產經營活動。

自然資源優勢：境內已探明地下礦藏有煤炭，地質儲量2億噸，為發展煤炭相關產業提供了充足的原材料，有利于打造煤焦、煤電一體化等產業項目，形成完整的產業鏈條。

土地資源優勢：回水灣規劃工業用地為6000畝，其中僅500畝為建設用地，其余均為荒山荒溝。通過人工劈山造地，可將這些荒山荒溝轉化為建設用地，在不占用耕地資源的情況下，為發展工業提供了廣闊的空間，有效解決了工業用地和耕地保護的矛盾。

產業基礎優勢：回水灣是全縣的工業大鎮，鎮企業以煤炭、焦化、運輸、商貿業為主。鎮內有洗煤企業 35 個，發運站3個，已初步形成了一定的產業集聚效應，有利于企業之間的交流與合作，實現資源共享和產業協同發展……”

整整二十分鐘，師博文臉上的猶豫漸漸褪去，顯然是被說動了。但他眉頭微蹙，道出了顧慮：“志霖，你的想法確實值得鼓勵，但新建工業園區絕非小事，牽涉面太廣了 —— 尤其是編制和建設資金這兩塊。編制的事還好說，我想想辦法總能給你擠出些來；但資金問題，我是有心無力呀，這可不是三五百萬就能解決的問題！

張志霖心里清楚，萬事開頭難，眼下最關鍵的是先把工作啟動起來。只要項目落了地，工業園區就成了全縣上下的大事，有了領導重視，辦法總比困難多。

于是他懇切道：“回水灣工業園區的成立，能打破鄉鎮經濟的傳統瓶頸，既激活內生動力，又融入區域發展大局，最終實現經濟提質、民生改善、社會進步的多重目標，對全縣來說也是意義非常，一定能吸引到上級部門關注和支持。”

師博文沉吟片刻，坦言道：“縣里的債務‘窟窿’太大了，單是工業園區的基礎設施建設，就得數千萬資金，靠縣財政根本不現實。如果能爭取到上級資金的支持，我肯定全力以赴支持。志霖，要不這樣，國慶收假后，咱們一起去省財政廳、發改委、工信廳跑跑看？”

張志霖當然不能推辭，當即應答：“聽縣長安排！”

師博文意有所指道：“跑這類型的項目，人脈才是第一位。為了永安縣和回水灣的發展，你可不能‘私藏’，該用的關系一定不能浪費。”

雖然心里犯難，但嘴上不能含糊：“縣長，我一定竭盡全力！”

現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雖說他認識省財政廳廳長，但僅是兩面之緣，根本達不到辦事的程度。況且人家已經幫過自已一次了，根本開不了那個口。

最后，師博文說道：“你先去趟縣委，給張書記匯報一下這個構想。沒有他點頭，咱們聊這些就是浪費時間。”

張志霖起身說道：“好的縣長，我下午上班就去縣委匯報。”

……

回到辦公室，蔡澤墨亦步亦趨地跟了進來，先是條理清晰地匯報了政府辦近期的工作動態，又將縣里的大小事務一一詳述，其間還夾雜著些道聽途說的消息。

張志霖對這些小道消息很感興趣，群眾的智慧向來不可小覷。無風不起浪，看似捕風捉影的傳聞里，往往藏著不易察覺的端倪。

從小道消息的迷霧中，能窺見永安的權力結構，捕捉權力博弈，看清本地勢力的滲透路徑，以及人事調整前的輿論風向。

而真正的局勢，往往隱匿在 “利益鏈條” 與 “權力網絡” 的交織節點。不過想勘破迷局，需用系統思維抽絲剝繭，得有見微知著的敏銳，方能從蛛絲馬跡中拼湊出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