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蘇然辦公室出來，高飛一副志得意滿的樣子。
最近，司機圈私下里沒少討論，誰會成為倒霉鬼，被分配給新來的掛職副縣長。甚至有人揚言，如果蘇然敢讓自已給張志霖開車，別怪自已不給面子！
高飛知道蘇然在犯難，他一直在等蘇然主動找自已，“信封”早就備好了。能把兒媳婦調回縣城，他不介意去伺候兩年掛職領導。
蘇然雖然為難，但他協調主管教育的副縣長，雖難但可以辦，又有“信封”拿，兩人各取所需，這事就都成了。
……
第二天十點，張志霖才暈暈乎乎的來到單位，根本沒人管。
不一會，蔡澤墨進來報到，手里還拿著四條“華子”和兩盒茶葉。
“張縣長，我是辦公室的的蔡澤墨，主任安排我協調你的工作。這個月的煙和茶葉領回來了，我給你放柜子里。”
張志霖疑惑著問道：“煙和茶每月都發？這符合標準嗎？”
蔡澤墨如實回道：“縣長，這是政府辦的慣例，每位副縣長都有，每月都發。”
“你先放柜子里吧！”
“縣長，還有您的個人接待，我提前給辦公室打聲招呼就行，具體由接待辦負責安排。”
張志霖不好說什么，這是一個淺顯的道理，大家都有的“待遇”，你非要故作清高、特立獨行，只會觸犯眾怒，難以在這個集體立足。
蔡澤墨繼續說道：“您的住房在政府家屬樓二單元302，我早上去看了下，家具一應俱全，可以拎包入住。
蘇主任安排了高飛給您開車，專車是一輛帕薩特，前年采購的，車況還不錯。如果下鄉，可以申請霸道。”
聽到這些待遇，張志霖感慨萬分，怪不得人人都說基層好，副縣長的待遇也太夸張了，吃住行全包呀，這在部委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澤墨，辛苦你了！我初來乍到，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你多提醒一下。”
“好的縣長，有什么安排您隨時吩咐，我辦公室調整到對面了。”
張志霖開口問道：“政府辦由鄭主任主持工作，主任是有其它工作安排嗎？”
聽到這個問題，蔡澤墨臉上掠過一絲尷尬，他訕訕一笑，解釋道：“縣長，政府辦主任是周偉強，隨性灑脫，今年沒怎么來單位，領導們也不好說什么，只能由蘇主任主持工作。”
堂堂政府辦主任，全縣第二正科，還能這樣？雖然很是好奇，但他沒有多問，畢竟才剛跟蔡澤墨認識，交淺言深是大忌。
張志霖繼續說道：“縣長昨天和我談了工作分工，主要配合開展財政和招商引資工作，你把相關文件整理一下，我學習學習。”
“好的縣長，我現在就去整理。”嘴上答應著，但蔡澤墨心里想的是，配合“分管領導”分管工作，誰會聽你的？還是安分些少折騰吧！
……
下午三點，縣政府召開常務會議，縣長師博文宣布了掛職任命，明確了工作分工，張志霖首次在全縣領導干部面前亮相，引來了一陣掌聲。畢竟華大金融學博士、財政部掛職干部的名頭還是很響亮的。
本次會議，張志霖完全抱著學習的心態，認真聽取各項議題，揣摩領導們的發言，感覺收獲很大，很想參與到具體工作中。
但事與愿違，開完會后，他完全成了閑人，沒有人來匯報工作，沒有具體的事干，唯一能做的是學文件、學政策，然后就是吃飯睡覺，連找自已喝酒的人都沒有。
實在閑的無聊，張志霖去副縣長張英豪辦公室串門，看看他最近對招商引資工作有什么安排。
張英豪很熱情，談到工作時他說：“招商引資工作重點是完成考核任務，核心量化指標是簽約項目數量和實際到位資金。簽約項目咱可以‘造假’，但實際到位資金就‘難搞’了，尤其是外資到位額，需以商務部統計口徑為準，基本上不可能完成。你想想，哪個外資回來咱們永安縣投資？”
張志霖說道：“全市情況都差不多，咱們完成不了，其它縣同樣如此，估計都得扣分吧？”
張英豪搖了搖頭說：“不能扣分，這項指標得出去‘買外資’，每年都得花錢，我基本上對接的差不多了。”
還能這樣搞？張志霖真是長見識了！
張英豪繼續說道：“至于簽約項目數量和質量，咱今年也不用慌，鋁系綜合循環經濟項目投資400億，在省上都掛了號。再隨便弄幾個簽約項目，全年考核肯定排第一，今年的任務基本完成。到了年底，去市招商局‘運作’一下就行了！
縣財政專門拿出 500萬元，設立招商引資專項資金，為招商工作提供經費保障。志霖，你要有門路，可以自由發揮，引進一個企業就是大功勞。經費方面無需多慮，只要是正規發票、金額不太大，都可以給你報銷！”
合著這項工作全年都沒啥事了？張縣長還好意給自已分一杯羹？招商引資不是為拉動地方發展嗎？怎么成了單純的完成任務？
帶著諸多疑惑，張志霖回到了辦公室，想著自已還能干點啥？總不能就這樣渾渾噩噩的混日子吧！
好不容易熬到周五，四點多張志霖提前下班，坐上專車，帶了兩條煙和一盒茶葉，回家看父母。
至于公車私用，根本不是問題。對于縣級領導和科級一把手來說，單位配的車就是自家的，可以隨便用。他唯一有些不好意思的是，司機高飛今天要返回永安，周日或者周一還得來接自已回單位。
當帕薩特駛入西營鎮，穩穩停在張志霖家門口后，原本靜謐的小鎮徹底轟動！
他在河中市當副縣長的消息，早就在鎮上傳的人盡皆知，只是沒人親眼見過排場。如今專車接送的架勢擺在眼前，街坊鄰居們三三兩兩聚在路邊，眼神里混著好奇、羨慕，還有幾分不易察覺的敬畏，低聲議論的聲響像潮水般漫開來，把這個尋常的周五傍晚攪得格外熱鬧。
老話說得好：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 這世上，大抵沒幾個人不想在父老鄉親面前挺直腰桿，替爹娘爭回幾分體面。張志霖心里自然也揣著這份念想，畢竟上了這么多年學，他虧欠家里太多，從未真正為爹娘做過什么貢獻。
門口的動靜驚動了屋里，爹娘幾乎是小跑著迎出來。當看到兒子從專車上下來，二老臉上的皺紋都笑開了花，那笑容里的欣慰與驕傲，是這輩子都未曾有過的燦爛。
司機麻利地下了車，打開后備箱，將里面的東西一一拎了出來。
張志霖接過那幾條煙和幾盒包裝精致的茶葉，轉頭對司機客氣道：“高師，今天辛苦你了，先回吧，路上多加小心。”
高飛臉上堆著恰到好處的笑意，點頭應道：“縣長，那我就先回去了，用車你隨時打招呼。”這點察言觀色的人情世故，他心里門兒清。
進門后，看到兒子把兩條“華子”放在茶幾上，老爹臉色立馬變了，眉頭擰成個疙瘩，沉聲喝道：“志霖，你剛當了官，不能貪污！”
張志霖忙說：“這是單位發的福利，每個副縣長都有！”
“哦？是單位發的？” 老爹緊繃的臉慢慢松開，嘟囔著接話，“這還差不多。只要是公家發的，那就沒啥說的！”他聽說過，有些單位還直接發房子呢！
說著，老爹拿起一條煙掂量了掂量，臉上漸漸漾開笑意：“那我就沾沾我兒子的光，抽兩條‘華子’！志霖，往后別往家帶這些了，你在外面應酬多，自已留著招待人。還有，你當這官不容易，要牢記，該拿的拿，不該碰的千萬別伸手。咱家雖說不富裕，但吃飽穿暖沒問題，犯不著做那貪污犯，讓人戳脊梁骨！”
張志霖笑著回道：“爸、媽，你們放心吧，我不會做那樣的蠢事，給你們丟臉！對了，上次跟你們說的翻修房子的事，最近就能動工了。我去年瞅著行情買了兩只股票，這陣子漲得不錯，連本帶利賺了七八十萬，足夠給你們蓋棟亮堂的新房了。”
母親高興地說道：“七八十萬？乖乖，這么多？老頭子，你聽聽，兒子有本事了，要不咱就把老屋拾掇拾掇？”
老爹臉上也泛著喜色，手指在茶幾上輕輕敲了敲，卻又搖了搖頭：“不行！錢是志霖正經賺的，這沒錯，但他剛坐副縣長的位置，咱就大興土木蓋房子，街坊鄰居看見了，保準有人背后嚼舌根，說錢是志霖貪污的！
這房子雖說舊了點，但不漏雨不進風，完全沒那個必要。
志霖，你把錢好好攢著，將來娶媳婦、買房子，用錢處多著呢！”
母親這才回過神來，連連點頭：“對對對，還是你爸想得周全！咱不急，日子慢慢過，穩穩當當比啥都強。”
正說了，妹妹張楚瑤進門了。看到哥哥在家，高興的直接就撲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