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慶和公孫劫并肩而行。
兩人邊走邊聊。
公孫劫親自為其一一介紹。
“此地就是藍田造紙坊。”
“目前最主要造的是竹紙。”
“類似麻紙已經轉移至別縣。”
竹紙的質量更好,適合印刷。
缺點就是流程復雜,時間更久。光是浸漚殺青這套流程,往往就需要百日。成本更高,對工匠要求也更高。主要還是印刷出來的效果最好,比麻紙要強的多。鄉間張貼的告示,或是印刷的書籍,都能用竹紙。
“這是水碓,主要用來舂紙漿。光碓頭就足足有八個,能大大減少人力。目前造紙坊內算上工吏,加起來也就四十余人,每日卻能出紙三千張。”
“厲害!”
陽慶不由點頭。
臨淄目前也修有造紙坊。
早些年的時候,各國花高價自公孫劫手里換取造紙術。結果他們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秦軍就已兵臨城下,等同于是他們白給秦國做嫁衣。
各種工器也都已推行至各個郡縣。
特別是各種水利設施。
用來硙面的水力磨坊。
造紙坊用的水碓。
灌溉農田的水車。
諸如此類,比比皆是。
讓百姓省去很多力氣。
像現在齊地也開始種植宿麥,產量尚可。百姓有了面粉后,就研制出各種面食。特別是公孫劫做的疙瘩湯,受到閭左貧戶的諸多好評。簡單、好吃、實惠,冬天來上碗就能全身暖和。
還有暖炕,也同樣在逐步推行。
正是因為看到這些變化,陽慶才放下偏見,決定前往秦國。生于亂世,本就有很多身不由已。諸侯伐交頻頻,戰火不休。秦國以武力奪取天下,終結亂世。取代周天子,號為皇帝。
秦國是以勝利者的姿態,并未亂殺無辜。只是將大部分勛貴,全部遷走。同時施恩于民,降低賦稅,諸多農器工器得到推行,百姓生活水平也得到提升。
秦國已滅諸侯。
他們再不甘也無意義。
有公孫劫這位丞相掌舵,未來各地必將會更為繁榮。諸夏九州這片大地,將迎來全新的千秋盛世。改革的風已經吹至各地,每個人都能切身感受到欣欣向榮的變化。
當然有不愿意改變的人。
但這注定是少數。
也注定將會被摒棄。
“這里是水利磨坊。”
“我聽臨淄郡守匯報,那邊也修有很多磨坊。扁鵲公,可曾吃過些面食?”
“嗯。”陽慶認真點頭,“臨淄現在的面食可要比粟米都貴。閭右豪族皆以食面為榮,有幾片地就主種麥菽。還有自秦地流傳的菽乳,也是很受歡迎。”
“哈哈,過幾年就好了。”
公孫劫爽朗笑著。
面食能起到穩定糧價的效果,當遇到旱澇時,就能補種宿麥。對農夫來說確實是相當辛苦,可總比被餓死來的強,抗災能力也得到提升。家里頭有余糧,比什么都重要。
“前面就是煤炭坊。”公孫劫停下腳步,介紹道:“扁鵲公沿路而過,想必也見識過。這煤炭可是好東西,在寒冬時節能用來生火取暖。價錢低廉,也很耐燒,就是用的時候要注意些。”
一車車的煤礦運進工坊。
能聽到里面叮叮當當的響聲。
先是通過不斷篩選,將矸石篩選出去。再將原煤碾碎,經水浸泡沉淀,再將雜質剔除。最后煤泥混合黃泥,就是百姓用的黑煤球。
這種土法水洗煤,是無法做到完全清除的,只能說是勉強夠用,后續還需要一步步的改進。
“岸見過君侯。”
“不必多禮。”
公孫劫笑著擺手。
面前是位只著粗布的中年人,名為程岸。別看他其貌不揚,甚至只佩木冠,卻是當今秦墨鉅子,更有秦爵傍身,爵至十一級右庶長。
墨家行事作風很不一樣。
他們的思想理念也更為理想化。
墨者多來自社會底層,以裘褐為衣,以跂蹻為服,日夜不休,以自苦為極。以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為目的。而墨家不喜代代傳承,歷代鉅子皆是推舉而出。
秦墨最早是出自相里氏,但后來就一代代更替。他們相助秦國,是認為秦國有能力終結亂世,起到以武止戈的效果。
他們并不是違背墨子的思想,只是對其思想修整并且重新解讀。墨家三分的原因,就是這道理。他們重新解讀墨家思想,互相不服,最后就是分崩離析。如果墨子在世,怕是能被這些不孝子孫給氣死。
但現實就是這樣……墨家再美好的理想,終究敵不過現實。經幾十年發展和重新解讀后,就會變得面目全非。
“這位是當今醫家扁鵲公,公乘陽慶。”公孫劫則是在中間互相介紹,“這位是秦墨鉅子,右庶長程岸。”
“久聞扁鵲公美名。”
“鉅子有禮。”
二人相互作揖。
也算是簡單認識。
“以后你們都將為太學官,以后可要好好相處。”公孫劫面露微笑,“鉅子繼續忙吧,煤炭方面還是要多搞些,來年也都用的上。”
“丞相放心。”
程岸抬手應下。
他皮膚黝黑,人看著就老實。作為秦墨鉅子,做事踏實勤勉。以吃苦為樂,以享福為恥。這種理想化的人,在這個時代可實在太少了。
公孫劫是照常巡視。
隔著老遠也能聞到股松香味。
他抬手指向灞水對岸。
“這里就是印刷坊。”公孫劫背著手道:“秦國所有印刷的書籍,都需要得到刊號。而想得到刊號,需得到丞相府審理,最后由陛下親自蓋璽。秦國目前已在修史,目的就是去偽存真。包括扁鵲公后面編撰的《草鞋醫師書》,同樣也會印刷。模板將會傳至各郡印刷,再分發至秦國的每一處角落!”
去偽存真?
陽慶神色黯然。
什么是偽,什么是真呢?
就幾十年前的事,誰能說的準?
不同的角度,也有不同的答案。
但陽慶知道,這都是必然的。
“說起來,山東名士來了多少?”
“哦,現在就扁鵲公一人。”
“那弟子呢?”
“學宮都還沒建好呢,招生最快也得在一年后了。”
“……”
陽慶望著公孫劫。
突然感覺自已跳火坑里了。
說好的學宮還沒建好。
各地名士也都還沒來。
就連弟子都沒招生。
你公孫劫信里不是這么說的啊!
合著都是畫的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