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穩如宗邵年,都花了好幾秒鐘來消化黎旭樺話里的信息量。
黎半夢……
要打掉他們的孩子?
她什么時候懷孕的?
她又為什么自作主張的流產,不跟他商量!
甚至,宗邵年從頭到尾都不知道,被蒙在鼓里!
但是,他仔細想想,又好像早就有了端倪。
來不及多想,宗邵年站起身。
“我馬上過來。”
宗邵年只說了一句,就掛斷了電話。
他抓起車鑰匙就往外走。
陳景正好要敲門進辦公室,一抬手,門開了。
宗邵年風風火火越過他。
“宗總?”陳景問道,“您要去哪?十分鐘后還有一個高管會議……”
“取消!”
宗邵年渾身的氣場凜冽到極致。
他真是越來越看不懂這個黎半夢了!
一路,宗邵年加速超車,風馳電掣的往醫院趕。
當他的身影出現在走廊那一頭的時候,黎旭樺馬上小跑著迎過去。
“怎么辦啊,手術一直在進行,我敲門砸門都不管用,沒有回應,”黎旭樺說,“你和夢夢結婚這么久,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多難得。這要是流掉了,多可惜!”
宗邵年一言不發的走到手術室門口。
頭頂的燈照在他的臉上。
陰沉,肅殺。
他仿佛要將眼前的這扇門盯個洞出來。
半晌,他才說道:“我并不會要這個孩子。”
黎旭樺半張著嘴:“啊?”
“但,”宗邵年語氣冷冷,“黎半夢不能瞞著我,私自決定這個孩子的去留!”
這才是宗邵年憤怒的真正原因。
她真是越來越大膽了。
懷孕也好,流產也罷,竟然從不透露過一星半點。
如果不是黎旭樺意外發現,這個秘密,基本上就無人知曉了!
宗邵年要這個孩子,那么黎半夢必須得生下來。
宗邵年不要,黎半夢想要生,那也得流掉!
什么時候輪得到她來做主了?
笑話!
宗邵年一身肅殺氣場,站在那里,無人敢靠近。
很快,院長匆匆的趕來了。
“宗總,”院長堆著笑,點頭哈腰的,“您……”
“開門。”
宗邵年沒時間說廢話。
“額,這里面正在手術呢,”院長說,“原則上,手術過程中,這扇門是不能隨意開啟的。”
“我的話,不算原則嗎?”
院長咽了咽口水,沒有再多嘴,轉身吩咐身邊的助理。
助理拿出了權限卡,刷了一下。
滴——
門緩緩開啟。
宗邵年已經率先大步的邁了進去。
他抬眼,望向手術臺。
宗邵年看不見黎半夢的臉。
只看見她垂落的手指。
細長,白皙。
她被包圍在中間。
而手術臺周圍的醫護人員,也都望向宗邵年。
在手術過程中能夠破門而入的人……
宗邵年是第一個。
在醫院,這也是第一次。
醫生手里還拿著手術工具,上面,沾染著鮮紅的血。
宗邵年眸光暗了暗。
“孩子呢?”他問,“拿掉了?”
主刀醫生愣了兩秒,點了點頭:“……是的。”
“手術進行到哪一步了?”
“快結束了。”
宗邵年的薄唇抿成一條直線。
沒有來得及阻止。
晚了一步。
他沒有再往前,站在原地,冷冷道:“身為黎半夢的法定丈夫,在沒有經過我允許的情況下,你們敢給她做流產手術?”
“額……”護士長回答,“我們都是按照規定流程走的。黎半夢她拿來了手術同意書,上面……有你的簽名。”
幾乎是瞬間,宗邵年就想到了那份離婚協議書。
當時他就覺得奇怪。
為什么要簽幾次名。
現在……
他恍然大悟!
黎半夢算計到他頭上來了!
真是讓他刮目相看啊。
宗邵年目光逼仄,似乎要將手術臺盯出一個洞來。
半晌,他問:“流掉的胚胎,在哪。”
主刀醫生看向旁邊的托盤。
宗邵年立刻順著視線看了過去。
血糊糊的一團。
很小,還沒有掌心大。
那是他的孩子。
在他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在他沒有決定是否生下這個孩子時,黎半夢就擅自做主,流產了。
好,好,好得很啊。
從離婚開始,黎半夢做的每一件事,都遠遠超出宗邵年的意料。
他以為,他很了解她。
卻發現,他又好像從未了解她。
離婚之后……黎半夢的真面目,開始一點點暴露了!
“繼續。”
宗邵年丟下這兩個字,轉身走出了手術室。
已經都快結束了,他沒有待在這里的必要。
只等黎半夢醒來,清算清算這筆賬!
手術室的門緩緩合上。
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怎么樣?”黎旭樺滿眼期待的看著宗邵年,“宗總,孩子保住了吧?手術還沒開始吧?”
“結束了。”
黎旭樺瞪大眼睛,張大著嘴,完全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夢夢她,她……她來真的?”
直到宗邵年給出準確答案之前,黎旭樺心里都是抱著希望的。
他想,他這個妹妹是個標準戀愛腦,愛宗邵年愛得要死要活,人盡皆知的,現在好不容易懷上了宗邵年的孩子,多難得的機會,多好的籌碼啊。
黎半夢肯定是故意來這一出,嚇唬嚇唬,虛張聲勢,引人注意的。
要是能夠生下這個孩子,榮華富貴就不用愁了啊。
到時候,黎旭樺身為舅舅,多多少少也能沾點光。
黎半夢不可能腦子壞到這個程度,真流產了。
結果,就是真的。
黎旭樺比宗邵年還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不可能,”黎旭樺連連搖頭,“夢夢她那么愛你,還說過很多次,即便你不愛她,但是能夠和你有一個孩子,她也心滿意足了啊……”
宗邵年淡淡出聲:“那是以前的她。”
現在,宗邵年發現,他根本捉摸不透她。
黎旭樺還想說什么,宗邵年已經邁步走到走廊盡頭的窗前,眺望著遠處。
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半個小時后,手術結束。
黎半夢被轉入病房。
黎旭樺跟了過去,但是卻在病房門口,被兩名保鏢給攔下了。
“干什么干什么,幾個意思,”黎旭樺問道,“好好看看,我是誰?我也攔?”
“抱歉,黎少爺,宗總吩咐了,任何人不能進去。”
“我也不行?”
“任何人。”
黎旭樺看著緊閉的病房門,心里忐忑不已。
會不會出什么大事啊……
夕陽西沉。
晚霞漫天。
天色逐漸的暗淡下來。
宗邵年一下午都待在病房里。
他要等,等黎半夢醒來。
他要在第一時間,好好的質問她!
這段時間內,宗邵年滿腦子揮之不去的畫面,是他進入手術室看到的那一幕。
黎半夢垂落在手術臺邊緣的纖長手指,仿佛揪住了他的心。
還有那個,血糊糊的小小胚胎。
宗邵年狠狠的抽了兩口煙,摁滅,轉身看向病床上的黎半夢。
夕陽的光束被窗戶分割成好幾束,有一束落在黎半夢的臉上。
她的眼皮,微微動了動。
宗邵年看見了。
隨后,他看向手腕上的表。
醫生說過,她的麻醉藥勁差不多也是這個時候過了。
當即,宗邵年將煙頭一丟,大步走到病床邊。
“黎半夢。”
他喊著她的名字,字正腔圓,不帶絲毫溫度。
冷冰冰的。
“黎半夢,你該醒了。”
宗邵年彎腰,伸出手去,捏住她的下頜,指尖非常用力。
黎半夢吃痛……
“唔……”
她嚶嚀一聲。
宗邵年永遠是這種命令式的語氣:“睜開眼,立刻馬上。”
黎半夢腦袋昏昏沉沉的。
她的記憶,還停留在打麻醉前的那一刻。
渾身綿軟無力,小腹有些脹痛。
“黎半夢,醒醒。”
“你以為裝睡能躲得過嗎?”
黎半夢蹙著眉。
奇怪,她怎么會聽到宗邵年的聲音啊。
他怎么會在醫院,怎么會來手術室呢?
下頜驟然一疼,仿佛要脫臼。
“嘶——”
黎半夢倒吸一口冷氣,疼得直蹙眉,眼睫如蝴蝶翅膀般顫抖,然后慢慢的睜開眼。
眼前光線明亮。
刺得她眼睛生疼,又趕緊閉上。
緩了緩再睜開眼時,她才大概看清楚眼前的景象。
面前有個人。
是男人。
但是黎半夢視線模糊,看不太真切,只瞧見了一個大概的輪廓。
她不停的眨著眼,想要看清楚。
“……哥?”
黎半夢試探性的喊了一聲。
應該是哥哥吧。
只有他在醫院。
熟悉的低沉音色傳入耳中:“黎半夢,你叫我什么?”
這個聲音……
宗邵年!
幾乎是瞬間,黎半夢腦子里的混沌迷糊,全部都煙消云散。
她清醒了!
怎么會是宗邵年?
他又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黎半夢驚得猛然從病床上坐了起來。
因為動作太快太急,她的手臂扯到了輸液管。
架子和輸液瓶都在急速的晃蕩著。
走針了。
手背迅速鼓起大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