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她想喝水。
這個念頭,成了她昏沉意識里唯一的執念。
她顫抖著伸出手,摸索著,終于碰到了炕邊小凳子上那冰涼的搪瓷杯。
杯子里的水,是下午打來的,早就涼透了。
可她現在顧不上那么多了。
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把杯子拖到自己面前。
冰涼的杯壁貼著滾燙的手心,讓她稍微清醒了幾分。
她仰起頭,貪婪地灌了一大口。
冰冷的水順著喉管滑下,讓她瞬間打了個哆嗦,但那股火燒火燎的灼痛感,總算是被壓下去了一點。
就在這時,她的眼角余光,瞥見了睡在不遠處的那道身影。
是李莉。
大概是嫌她身上的病氣,李莉特意把自己的鋪蓋往墻角挪了老遠,恨不得跟她劃清界限。
此刻,李莉睡得正香,呼吸均勻,臉上還帶著一絲安穩。
憑什么?
憑什么我在這里受盡折磨,生不如死?
憑什么你們一個個都能心安理得地睡大覺?!
一股無名的怨毒,瞬間從沈余芯的心底最深處躥了出來,像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瞬間占據了她的大腦。
尤其是李莉!
就是這個賤人,那天在她最狼狽的時候,還在旁邊說風涼話!
沈余芯的眼睛里,閃過一抹淬了毒的憤恨。
她端著搪瓷杯的手,微微傾斜。
然后,像是忽然“脫了力”。
“嘩啦——!”
一聲清脆的水響,在寂靜的深夜里顯得格外刺耳。
大半杯冰涼刺骨的冷水,一滴不漏地,全都潑在了李莉的臉上、脖子上!
“啊——!!!”
一聲劃破夜空的尖叫,猛地炸響!
李莉像是被針扎了一樣,從炕上彈了起來!
“誰?!誰他媽干的?!”
她一邊胡亂地抹著臉上的水,一邊發出殺豬般的嚎叫。
屋里所有睡著的女知青,全都被這一嗓子給驚醒了。
眾人睡眼惺忪地坐起身,借著窗外透進來的微弱月光,看清了眼前的一幕。
李莉渾身濕透,頭發一縷一縷地貼在臉上,正指著炕那頭的沈余芯,氣得渾身發抖。
“沈余芯!你個不得好死的賤人!你他媽是不是故意的!”
她的被子,褥子,甚至連身下的床單,都濕了一大片。
這可是深秋的夜里!
那股子陰冷潮濕的寒意,順著濕透的布料,正瘋狂地往她骨頭縫里鉆。
簡直是要了她的老命!
而沈余芯,卻已經“手足無措”地把空了的搪瓷杯丟在一旁。
她蜷縮在炕角,用袖子擦著根本不存在的眼淚,哭哭唧唧地開了口。
“李知青……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的聲音虛弱又沙啞,帶著濃重的鼻音,聽起來委屈極了。
“我……我就是生病了,手沒力氣……”
“想著喝口水,誰知道……誰知道一下子沒端穩……”
“你放屁!”
李莉氣得肺都快炸了,直接爆了粗口。
“沒端穩?沒端穩能潑得這么準?!不偏不倚全潑我臉上了?!”
“沈余芯我告訴你,你少給我來這套!”
“你就是個黑心爛肝的毒婦!你自己不好過,就存心不想讓我好過!”
李莉的怒罵聲一聲高過一聲,嘶啞尖利,充滿了怨恨。
別說是這間屋子了,就連住在院子另一頭的男知青們,也都被這動靜給吵醒了。
“咚咚咚!”
“怎么回事啊?大半夜的吵什么吵!”
男知青宿舍的門被打開,王建國皺著眉頭,趿拉著鞋走了過來,敲響了女知青這邊的房門。
一個女知青不耐煩地過去開了門。
“又是沈余芯。”
王建國探頭往里看了一眼,只見李莉正指天罵地,而沈余芯則在角落里嚶嚶啜泣。
當他聽完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后,臉上的表情,從疑惑,到不耐,最后只剩下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他徹底無語了。
這個沈余芯,怎么就沒完沒了了呢?
他只覺得一陣頭大,煩躁地扒了扒本就不甚整齊的頭發。
王建國沖著屋里嚷嚷道:“沈余芯!你到底有完沒完啊!能不能別作妖了!”
“這都幾點了!大半夜的,大家伙兒明天還要不要上工睡覺了!”
他的聲音里滿是壓抑不住的火氣。
沈余芯聞言,哭聲更甚,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她縮在炕角,聲音沙啞地辯解:“王知青……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病得渾身都沒力氣,手一滑,水……水就潑出去了……”
她這副柔弱無骨、泫然欲泣的模樣,若是換個場合,或許還能博得幾分同情。
可現在,聽在怒火中燒的李莉耳朵里,無異于火上澆油。
“你他媽還在裝!”
李莉怒吼一聲,猛地甩開身邊拉著她的女知青。
她一個箭步沖了上去,揚起手。
“啪——!”
一聲清脆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沈余芯的臉上!
整個屋子,瞬間死寂。
沈余芯本就病得虛脫,哪里經得住這樣一記重擊。
她整個人都被扇得朝旁邊一歪,腦袋“嗡”的一聲,直挺挺地倒在了冰冷的土炕上。
李莉卻仍不解氣,眼里的怒火幾乎要噴薄而出。
她撲上前,一把揪住沈余芯散亂的頭發,將她的腦袋硬生生提了起來。
“啪!”
“啪!”
又是兩記毫不留情的耳光,左右開弓,扇得沈余芯眼冒金星!
“啊——!”
沈余芯終于從懵怔中反應過來,發出了凄厲的哭喊。
這一下,屋里其他的女知青也徹底驚醒了,紛紛尖叫著沖了上來。
“李莉你瘋了!”
“快松手!會出人命的!”
幾個人手忙腳亂地去拽李莉的胳膊,總算把她從沈余芯身上給拉開了。
李莉被人架著,還在瘋狂地掙扎,一雙眼睛通紅,死死地瞪著炕上的沈余芯。
“你個黑心爛肝的臭婊子!你他媽打的什么算盤,真當老娘是傻子看不出來嗎?!”
她氣得破口大罵,言語間沒有半分遮掩。
“故意潑我冷水,想讓我也跟著你一起生病,你好拖著大家一起下水是不是?!”
“我告訴你,老娘在城里的時候,見過的你這種白蓮花綠茶婊比你吃過的米都多!”
“下三濫的玩意兒!”
一句句惡毒的辱罵,像刀子一樣扎向沈余芯。
沈余芯被那幾巴掌徹底打蒙了,耳朵里嗡嗡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