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縣衙。
許元端坐在太師椅上,手里把玩著一只精致的白玉茶盞。
茶湯碧綠,熱氣裊裊升騰。
他的神情平靜,仿佛昨日揚州街頭的喧囂與溫情,都已隨著那一夜好夢遠去。
門外,一陣沉穩而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這份寧靜。
“進。”
許元頭也不抬,淡淡地吐出一個字。
房門被推開。
張羽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
他一身戎裝,鎧甲上似乎還帶著晨露的濕氣,那是徹夜未眠、奔波探查留下的痕跡。
“侯爺。”
張羽躬身行禮,聲音略顯沙啞,卻透著一股壓抑不住的亢奮。
許元放下茶盞,抬眼看向這位得力干將。
“看來,咱們那些‘朋友’,昨晚都沒睡好覺啊。”
張羽直起身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豈止是沒睡好。”
“簡直是雞飛狗跳。”
他從懷中掏出一份密折,雙手呈遞給許元。
“侯爺神機妙算。”
“崔家、盧家、陳家,還有那個一直在觀望的張家,昨晚都有了大動作。”
許元接過密折,并沒有急著打開。
他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發出有節奏的“篤篤”聲。
“說說看。”
“他們是怎么個‘大動作’法?”
張羽深吸一口氣,眼中閃過一道寒芒。
“回侯爺。”
“根據斥候營兄弟們的連夜監視。這幾大世家的家主,昨晚深夜秘密聚首。”
“隨后,各家的私庫大開,一箱箱的兵器、鎧甲,被趁著夜色分發了下去。”
“不僅是他們自家的護院家丁,就連平日里依附于他們的一些地痞流氓,也都領到了家伙。”
許元聞言,輕笑一聲。
“分發武器?”
“看來,這是打算若是談不攏,就要硬碰硬了?”
張羽點了點頭,神色變得有些凝重。
“正是如此。”
“而且,他們做的準備,遠不止這些。”
“侯爺之前雖然拿下了漕幫的幾個頭目,震懾了一番。”
“但這揚州漕幫,盤根錯節,勢力極大。”
“咱們拿下的,不過是冰山一角。”
許元微微挑眉。
“哦?”
張羽繼續說道:
“據查,整個揚州片區,依附于漕運討生活的人,足有上萬之眾。”
“這些人,平日里靠著世家大族的指縫漏食。”
“幾大家族經營多年,早已將這些人喂得死心塌地。”
“昨晚,幾大家族的管事,連夜拜訪了漕幫的幾位實權長老。”
“大把的銀子灑了出去。”
“如今,這上萬漕工,已經有不少人開始暗中集結。”
“只待一聲令下,便能攪得揚州城天翻地覆。”
許元聽著,臉上的表情依舊波瀾不驚。
仿佛這上萬人的暴動威脅,在他眼中不過是兒戲。
“一萬人……”
許元喃喃自語。
“倒是好大的手筆。”
“這就是所謂的法不責眾,想要用民變來逼我就范?”
張羽冷哼一聲。
“一群烏合之眾罷了,若是放在戰場上,屬下帶五百玄甲軍,便能將他們沖個稀爛。”
“只是……”
張羽話鋒一轉,略顯遲疑。
“這里畢竟是揚州。”
“若是真打起來,怕是會傷及無辜百姓,甚至毀了半個揚州城。”
“這恐怕也是那幾大世家的底氣所在。”
許元點了點頭,手指停止了敲擊。
“他們這是在賭。”
“賭我許元愛惜羽毛,不敢在城內大開殺戒。”
“賭朝廷忌憚江南動蕩,會讓我在這個節骨眼上退步。”
說到這里,許元的眼中閃過一絲譏諷。
“可惜。”
“他們賭錯了對手,我既然敢來,就沒怕過亂。”
“既然他們想玩大的,那我就陪他們玩到底。”
許元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早已微涼的茶水。苦澀之后,是淡淡的回甘。他放下茶盞,目光如炬地盯著張羽。
“除了這些明面上的動作。”
“還有嗎?”
許元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洞穿人心的力量。
他太了解這些世家了。
明面上的集結,那是做給外人看的,是用來施壓的。
若是真的要拼命,定然還有更陰毒的后手。
張羽聞言,嘿嘿一笑。
臉上那股肅殺之氣瞬間消散了幾分,露出了幾分往日在軍營里的痞氣。
“侯爺果然是侯爺。”
“什么都瞞不過您的眼睛。”
他上前一步,壓低了聲音,顯得神秘兮兮。
“這幾大家族的老狐貍,確實還留了一手。”
“若是屬下那些兄弟稍微馬虎一點,哪怕是只盯著那幾處大宅門,還真就給漏過去了。”
“這也是多虧了咱們斥候營平日里訓練有素,連他們倒夜香的偏門都沒放過。”
許元來了興趣,身子微微前傾。
“別賣關子。”
“說細節。”
張羽收起笑容,神情重新變得嚴肅起來。
甚至比剛才匯報漕幫異動時,還要凝重幾分。
“侯爺。”
“那幾大家族的人,暗中聯系了一個組織。”
“他們派出的心腹,喬裝打扮,繞了半個揚州城,最后鉆進了一個不起眼的雜貨鋪。”
“與里面的人接頭后,留下了一筆巨額的定金。”
許元眉頭微皺。
“什么組織?”
“值得他們如此小心翼翼?”
張羽深吸一口氣,從牙縫里擠出三個字:
“紅花教。”
“紅花教?”
許元在腦海中快速搜索著這個名字。
無論是前世的歷史記憶,還是穿越后的見聞,似乎都對這個名字頗為陌生。
“似乎是個……江湖幫派?”
許元試探著問道。
張羽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是,也不是。”
“據屬下連夜突審抓到的一個知情人交代。”
“這個紅花教,如今蟄伏在嶺南一帶。”
“平日里不顯山不露水。”
“但在暗地里,他們接的活兒,只有一個。”
張羽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刺殺。”
許元眼神一凝。
“殺手組織?”
張羽肯定地說道:
“沒錯。”
“而且不是一般的殺手組織。”
“這幫人,似乎是沖著侯爺您來的。”
許元笑了。
笑意未達眼底。
“有點意思。”
“看來這幾大世家,是真的不想活了,連買兇殺官這種事都干得出來。”
“這個紅花教,什么來頭?”
“敢接刺殺朝廷命官的單子,膽子不小啊。”
張羽拱手道:
“侯爺,屬下昨晚也動用了所有的暗線去查這個紅花教的底細。”
“但所得甚少。”
“這幫人藏得很深。”
“只知道,這個組織的歷史,極其久遠。”
張羽頓了頓,似乎在整理措辭。
“早在五胡十六國時期,這個組織就已經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