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河星……
散作滿河星!
他猛地抬頭看向江面,那被風吹皺的江水,不正是將漁火倒影散成了滿河的星辰嗎?
此情此景,被這簡簡單單的二十個字,描繪得淋漓盡致,意境悠遠,渾然天成!
這……這是一個普通人能寫出來的詩句?
他自詡揚州第一才子,搜腸刮肚,也想不出如此貼切又如此富有想象力的詩句!
壓力。
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壓力,瞬間籠罩了他的心頭。
他感覺自己的臉頰火辣辣地疼,像是被人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剛才他還大言不慚,說只要對方對得上韻就行,結果人家隨口一吟,便是一首足以流傳后世的絕妙好詩!
三位女子的反應,更是讓他心亂如麻。
晉陽公主幾乎要跳起來了,拉著洛夕的胳膊,興奮地小聲道:“許元哥哥好厲害!太厲害了!”
高璇雖然沒說話,但那微微上揚的嘴角,已經說明了一切。
而洛夕,她癡癡地望著許元,那眼神,溫柔得仿佛要滴出水來。
她想起了初見之時,在長田縣的詩會上,他也是這般云淡風輕,卻用一首首驚世駭俗的詩詞,徹底征服了她這顆京城第一才女的心。
從那時起,她便知道,這個男人的才華,如淵似海,深不可測。
“劉公子,”
許元的聲音打破了沉寂,他轉過身,臉上帶著一絲禮貌的微笑。
“該你了。”
“我……”
劉軒喉嚨發干,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在許元這等神作面前,他所有準備好的辭藻都顯得那么蒼白無力。
任何詩句,此刻拿出來,都只會是自取其辱。
“怎么?劉大才子靈感枯竭了?”
晉陽公主毫不客氣地補了一刀,她最看不慣這種在許元面前賣弄的人。
劉軒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不能認輸!
絕對不能!
他苦思冥想,額頭上甚至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半晌,他才勉強擠出一首詩來。
“夜泊淮水岸,風拂楊柳邊。江心月影碎,漁火不成眠。”
這首詩,平心而論,也算工整,描繪了景色,也表達了心境。
若是在尋常的詩會上,或許還能博得幾聲喝彩。
但珠玉在前,瓦石難當。
有了許元那句“散作滿河星”,他這句“漁火不成眠”,便顯得匠氣十足,索然無味。
“噗嗤……”
洛夕終究是沒忍住,發出一聲極輕的笑聲。
她很快便意識到失禮,連忙用衣袖掩住口,但那微微聳動的香肩,卻出賣了她的心情。
這聲輕笑,如同最鋒利的尖刀,狠狠刺穿了劉軒最后的自尊。
他感覺自己所有的顏面,都被人剝下來,扔在地上,肆意踐踏。
“詩詞講究意境,一時沒有靈感也屬正常!”
劉軒漲紅了臉,強行辯解道:
“我們換個比法!比對對子!”
他認為對子更考驗急智和學識的廣博,或許能扳回一城。
“悉聽尊便。”
許元依舊是那副無所謂的態度。
“好!”
劉軒眼中燃起一絲希望的火苗。
“這次我先出上聯,你來對!”
他凝神片刻,指著遠處江面的一葉扁舟,高聲道。
“一帆一槳一漁舟!”
這個對子,雖不精妙,但也算應景。
許元幾乎沒有任何思考,脫口而出。
“一個漁翁一釣鉤。”
工整!
貼切!
意境相合,天衣無縫!
劉軒的瞳孔又是一縮,心沉到了谷底。
這家伙的才思,竟然敏捷到了這種地步?
“該我了。”
許元淡淡一笑,目光掃過劉軒,那眼神仿佛能看穿他內心的所有不甘與掙扎。
“聽好了。”
許元的聲音變得有些悠揚,嘴角微微翹起,隨后便開口道:
“煙鎖池塘柳。”
短短五個字,平平無奇。
劉軒初聽之下,還愣了一下,這是什么對子?也太簡單了吧?
可當他試圖去對下聯時,臉色卻驟然大變。
煙,鎖,池,塘,柳……
火,金,水,土,木!
這五個字,竟然暗含五行偏旁!
上聯要對下聯,不僅意境要合,字詞要工整,這偏旁部首也必須一一對應!
這……這怎么可能對得上?!
劉軒的腦子嗡的一聲,瞬間一片空白。
他站在那里,嘴唇翕動,額頭的汗珠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將胸前的錦袍都浸濕了一片。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甲板上,除了江風的呼嘯聲,再無其他聲響。
晉陽公主抱著胳膊,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像是在看一場好戲。
高璇的目光中,已經帶上了一絲毫不掩飾的鄙夷。
劉軒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
他絞盡腦汁,將畢生所學全部翻了出來,卻依舊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字眼。
“怎么?對不出來?”
許元的聲音悠悠傳來,帶著一絲調侃。
“你……你這分明是刁難!”
劉軒終于崩潰了,他指著許元,色厲內荏地吼道,“這根本就是個死對!你自己也絕對對不出來!”
這是他最后的遮羞布了,只要證明許元也對不出,那他就不算輸。
“我?”
許元仿佛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他笑了笑,搖了搖頭。
“這種對子,何須我來對?”
他忽然伸出手,極其自然地搭在了身邊洛夕的香肩上,將她輕輕攬入懷中。
洛夕嬌軀一顫,俏臉上飛起兩朵紅霞,卻沒有掙扎,反而順從地靠在了他的胸膛上。
這個親昵的動作,如同一道驚雷,狠狠劈在劉軒的天靈蓋上!
他追求的仙子,他視為囊中之物的絕色佳人,竟然……竟然是這個家伙的女人?!
許元完全無視劉軒那要殺人的目光,他低頭看著懷中的洛夕,眼中滿是寵溺。
然后,他挑釁地抬眼看向劉軒,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
“劉大才子,你聽好了。”
“這種對子,我夫人都能輕松對上,你還自稱什么揚州第一才子?”
“就這點水平?”
話音落下,他輕輕拍了拍洛夕的肩膀。
“來,夕兒,給這位劉大才子對一個。”
洛夕抬起俏臉,迎上劉軒那呆滯而又充滿嫉恨的目光,紅唇輕啟,聲音清脆如黃鶯出谷。
“秋澗梵鐘寺。”
秋,澗,梵,鐘,寺。
火,水,木,金,土!
五行俱全,意境雄渾,與上聯的婉約截然不同,卻又對得天衣無縫,堪稱絕對!
轟!
劉軒只覺得腦海中一聲巨響,整個人踉蹌著后退了兩步,臉色慘白如紙。
輸了。
輸得一敗涂地。
輸得體無完膚。
他不僅輸了才學,輸了賭約,更是輸掉了所有的尊嚴和妄想。
原來,從一開始,自己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對方根本不是這三位女子的護衛或者仆從,他們分明是在聯手戲耍自己!
想到這,一股滔天的怒火與羞辱感,瞬間吞噬了他的理智。
“你們……你們合起伙來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