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如水,靜靜傾瀉在甲板之上,也灑在高璇的側臉上,為她精致的輪廓鍍上了一層朦朧的銀輝。
她的唇角,噙著一抹極淡、卻又真實無比的笑意。
那雙曾盛滿了國仇家恨的鳳眸,此刻映著粼粼波光,竟是難得的清澈與寧靜。
自高句麗覆滅,她被迫踏上這片陌生的土地,許元便再未見過她如此釋然的神情。
國破家亡的公主,背負著太多沉重的東西,那笑容對她而言,早已是一種奢侈。
許元心中不由得輕輕一嘆。
他與高璇的婚事,本是一場源自兩國皇室的政治聯姻,甚至還是這女人半強迫地求李世民賜下的。
起初,他只覺荒唐與無奈。
可相處日久,看著她故作堅強的模樣,許元的心中卻漸漸生出幾分莫名的憐惜。
無論如何,他們即將成婚,她是他未來的妻子。
他希望她能真正地開心一點,放下過去,擁抱新生。
江風拂面,帶著一絲水汽的微涼,三位絕色女子的衣袂隨風飄飄,宛若即將乘風而去的仙子,構成了一幅絕美的畫卷。
然而,這片刻的寧靜,很快便被一陣不合時宜的腳步聲打破了。
踏,踏,踏。
伴隨著腳步聲的,還有一個略顯輕浮的嗓音。
“三位姑娘深夜在此賞景,當真是好雅興。”
許元眉頭微皺,循聲望去。
只見旋梯口處,走來一個身著華貴錦袍的年輕公子,身后還跟著兩名點頭哈腰的仆人。
那公子手持一柄玉骨折扇,面容尚算俊朗,只是眉宇間那股揮之不去的傲慢與輕浮,讓他整個人都顯得油滑了幾分。
他的目光在觸及晉陽公主、高璇和洛夕三人的瞬間,驟然一亮,那毫不掩飾的驚艷與貪婪,讓許元心中頓生不快。
那公子顯然沒注意到角落里的許元,徑直走到三女面前,自以為風度翩翩地一拱手。
“在下劉軒,家父乃是揚州富商,族叔也是揚州官員,此番正是要返回家鄉揚州。”
他一邊說著,一邊刻意挺了挺胸膛,似乎非常自豪。
“揚州劉家,想必三位姑娘或多或少也聽過,城中最大的幾家鹽運商行,便是我家的產業。”
這番自我介紹,簡單粗暴,充滿了銅臭味的炫耀。
晉陽公主聞言,只是可愛地皺了皺小鼻子,悄悄撇了撇嘴,一臉的不屑。
她堂堂大唐公主,豈會稀罕一個區區富商之子?
再說了,比有錢,能跟許元比?
她可是知道,許元在長田縣有多有錢,雖然大部分都已經用于長田縣的基礎建設,但許元的錢,還是一筆不可揣摩的天文數字!
一旁的高璇更是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依舊靜靜地望著江面,仿佛眼前之人不過是一團空氣。
洛夕則是禮貌性地微微頷首,隨即拉著晉陽公主的手,轉身面向了另一側的欄桿,用行動表明了拒絕交談的態度。
三女的反應,可謂是冷淡至極。
劉軒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慍怒,但很快又被他掩飾了過去。
被如此絕色佳人無視,對他這種向來被人追捧的公子哥而言,無疑是一種打擊。
但他臉皮顯然夠厚,不僅不覺尷尬,反而將折扇“唰”地一下展開,輕輕搖動起來,裝出一副風流才子的模樣。
“呵呵,三位姑娘氣質脫俗,想必不是尋常人家的女子。在下不才,對琴棋書畫、詩詞歌賦也略有涉獵,若姑娘們不嫌棄,在下倒是可以為這良辰美景,賦詩一首助興。”
他搖頭晃腦,神態倨傲,仿佛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大文豪。
“噗嗤……”
晉陽公主終于忍不住,笑出了聲。
她連忙用手捂住小嘴,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彎成了月牙,拼命地對高璇和洛夕使眼色。
在許元面前擺弄詩詞?
在洛夕這位京城第一才女面前談論琴棋書畫?
這人莫不是腦子壞掉了?
高璇的嘴角也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譏誚,而洛夕更是忍俊不禁,微微側過頭,香肩輕輕聳動著。
三女雖然沒有出言嘲諷,但那神態和動作,卻比任何言語都更具殺傷力。
劉軒的臉色終于掛不住了,由白轉紅,又由紅轉青,精彩紛呈。
他自詡風流,在揚州地界也是頗有名氣的才子,何曾受過這等冷遇和無聲的嘲弄?
怒火中燒之下,他不好對三位絕色女子發作,目光一轉,終于注意到了那個一直站在旁邊,沉默不語的許元。
看到許元穿著一身尋常的青色布袍,氣質沉穩,卻毫無世家子弟的華貴之氣,劉軒眼中的輕蔑之色更濃了。
在他看來,這人八成是這三位姑娘的護衛或者仆從一類的人物。
“這位兄臺,莫非是與三位姑娘同行的?”
劉軒皮笑肉不笑地開口,語氣中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
許元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呵,那兄臺當真是好福氣。”
劉軒輕笑一聲,話鋒卻陡然一轉,變得尖酸刻薄起來。
“只是,鮮花還需綠葉配。兄臺與三位姑娘站在一起,未免有些……不太協調啊。”
他這是明里暗里,諷刺許元身份低微,配不上與三位仙子般的女子同行。
典型的拉踩之術,想要通過貶低許元,來抬高自己。
許元聞言,心中不禁覺得有些好笑。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確實樸素了些。
像讀書人?
自己這殺伐果斷的大唐驃騎將軍,親手覆滅高句麗和倭國,居然被人當成了手無縛雞之力的酸腐書生?
當真有趣!
也罷,難得心情不錯,既然有人主動送上門來找樂子,陪他玩玩也無妨。
劉軒見許元不語,只當他是被自己的氣勢鎮住了,心中更是得意,他搖著折扇,繼續說道:
“看兄臺的樣子,似乎也是個讀書人?”
“既然今夜月色正好,相逢便是有緣,你我二人不如就以這淮河夜色為題,切磋一下詩詞對子,為三位姑娘助助興,如何?”
他發出邀請,眼中卻滿是挑釁。
他自信,憑借自己的才學,足以將眼前這個土包子碾壓得體無完膚,好讓三位美女看看,誰才是真正配得上她們的才子。
“可以。”
許元終于開口,聲音平淡,卻干脆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