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成?!”
房玄齡和長孫無忌同時失聲,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大唐一年的財政總收入,何其龐大。
一成,那是一個足以讓戶部尚書當場昏厥過去的天文數字。
這已經不是獅子大開口了,這簡直是要把國庫的底都給掀了。
許元卻仿佛沒有看到兩人那活見鬼的表情,繼續說道:
“用這一成的錢,在天下每個州,每個縣,都開辦一座初級學堂。”
“學制,暫定三年。”
“凡我大唐子民,無論出身,無論貧富,年滿七歲者,皆可入學。”
“所有學費,筆墨紙硯,甚至中午的一頓飯食,都由朝廷一力承擔!”
轟!
免費教育!
這個概念,對于活在公元七世紀的李世民等人來說,其沖擊力,不亞于天塌地陷。
許元的聲音還在繼續,每一個字都重重地敲擊在他們的心上。
“不僅如此。”
“對于那些家境貧寒,卻又勤奮好學,成績優異的學生,學堂每月,還要給予一定的錢糧補助。”
“要讓他們,可以毫無后顧之憂地讀書!”
涼亭內,房玄齡的嘴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這個大唐的“總管家”,感覺自己的腦子已經不夠用了。
瘋了。
這個許元,絕對是瘋了。
長孫無忌也是一臉的呆滯,他撫著胡須的手,不知何時已經停下,只是愣愣地看著眼前這個口出狂言的年輕人。
唯有尉遲恭,這個憨直的漢子,雖然聽得云里霧里,卻興奮得滿臉通紅。
他聽懂了一件事。
許元要讓全天下的小娃娃,都有飯吃,有書讀。
這是天大的好事啊!
李世民的呼吸,也變得粗重起來。
他的手指,在石桌上無意識地敲擊著,顯示出內心的極不平靜。
許元沒有停下,他要趁熱打鐵,將整個藍圖,完整地展現在這位帝王面前。
“此外。”
“在長安、洛陽、太原、揚州等天下重鎮,開辦高級學府。”
“那些在初級學堂讀滿三年的學子,可以自愿參加一場由朝廷統一出題、統一監考的考試。”
“臣,稱之為‘高考’。”
“考過了,成績合格者,便可進入這些高級學府,進行為期三到五年的深造。”
“在高級學府里,他們將學習更深奧的格物、算術、地理、天文,甚至為官之道,統兵之法。”
“一旦他們成功畢業……”
許元抬起頭,目光灼灼地迎上李世民的視線。
“陛下,您將得到一批,與以往任何官員都截然不同的,真正的國之棟梁。”
“他們不通經義,或許寫不出一篇花團錦簇的文章。”
“但他們能勘探礦脈,能修建水利,能計算稅賦,能治理地方,能為您,打造出一個真正富強的大唐!”
“這些人,畢業之后,可以直接進入欽天監,亦或者,由吏部統一考核,根據他們的才能,外放為官,授予實職!”
話音落定。
整個計劃,盤托出。
一個全新的,獨立于舊有科舉體系之外的,培養、選拔人才的上升通道,被許元清晰地勾勒了出來。
一個只屬于皇帝,只忠于大唐,而不再受世家門閥掣肘的,全新官僚體系的雛形!
涼亭之內,死一般的寂靜。
李世民、長孫無忌、房玄齡,三人的目光死死地鎖定在許元的身上,仿佛要將這個年輕人的骨頭都看穿。
尉遲恭粗重的呼吸聲,在這片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
這個計劃太大了。
大到超出了他們認知的所有范疇。
大到足以顛覆自周公制禮作樂以來,延續了上千年的社會根基。
許元描繪的,不僅僅是一個選官制度的革新,而是一個全新的世界。
一個民智開啟,百工興盛,人才不再為少數人所壟斷的世界。
這個世界的雛形,光是想一想,就讓李世民這位雄心萬丈的帝王,感到一陣陣的戰栗。
那不是恐懼,而是興奮。
一種即將親手開創一個前所未有時代的,極致的興奮。
許元迎著三人的目光,神色平靜,再次躬身。
“陛下,臣方才所言,只是‘術’。”
“而此術之下的‘道’,更為關鍵。”
李世民眼中的光芒愈發熾烈,沉聲道:
“講。”
許元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的耳中。
“臣之所以要辦這初級學堂,其最終目的,并非是為了培養出多少官員。”
“官員,終究是少數。”
“臣想要的,是借此掃清我大唐的文盲。”
他抬起頭,環視眾人,一字一頓地說道。
“陛下,各位大人,可曾想過,為何我大唐政令下達到縣一級,便時常走樣?為何朝廷的善政,到了百姓耳中,便成了惡政?”
“其根本,就在于百姓不識字。”
“他們看不懂官府的告示,聽不懂官吏引經據典的解釋,他們只能聽鄉紳、聽里正、聽那些世家豪族告訴他們,政令是什么意思。”
“如此一來,朝廷的喉舌,便被他人所掌控。”
“而臣要做的,就是將這喉舌,重新奪回到朝廷手中,奪回到陛下手中!”
“當天下百姓都識字了,他們就能讀懂陛下的詔書,就能明白朝廷的苦心,就不會再被輕易地煽動和蒙蔽。”
“當一個農夫,能看懂《齊民要術》,他就能種出更多的糧食。”
“當一個工匠,能看懂算術,他就能造出更精良的器械。”
“當一個商人,能看懂地理,他就能將大唐的貨物,賣到更遠的地方。”
“陛下,這,才是臣真正想要的。”
“臣要的,是一個人人都有機會改變自己命運的大唐。”
“臣要的,是一個根基無比扎實,縱使再過千年,也能屹立不倒的強盛大唐!”
話音落畢,振聾發聵。
房玄齡和長孫無忌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震撼與……恍然。
原來如此。
他們終于明白了。
許元的格局,從一開始,就不在朝堂,不在與世家的爭斗上。
他要的,是整個天下的未來。
“好……”
李世民喉嚨里發出一聲低沉的贊嘆,他緩緩坐下,緊握的雙拳,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說得好!”
他看向長孫無忌和房玄齡。
“輔機,玄齡,你們現在,可明白了?”
長孫無忌撫須的手微微顫抖,他閉上眼睛,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再睜開時,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陛下,臣……明白了。”
“世家,世家……呵呵,原來這便是他們能傳承千年的根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