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輕輕拭去她眼角將落未落的淚珠。
指尖的溫度,讓她渾身一顫。
“傻丫頭。”
許元的聲音柔和了下來。
“以后,不許再做這樣的傻事了。”
他頓了頓,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
“剛才,我已經跟徐媽媽說過了。”
“三萬兩白銀,明日一早,會有人送來。”
“你,跟我走。”
洛夕的腦子一片空白。
三萬兩……
跟我走……
她怔怔地看著許元,仿佛沒聽懂他在說什么。
“你現在就去收拾東西,揀要緊的帶上。”
許元收回手,語氣恢復了那種不容置喙的干脆。
“我們立刻就離開這里。”
洛夕的睫毛顫了顫,終于從巨大的震驚中回過神來。
她看著許元,眼神里充滿了復雜的情緒,有感動,有驚喜,但更多的,是一種深深的遲疑。
她沒有動,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
許元眉頭一皺。
“怎么?你不愿意?”
“不是的!”
洛夕連忙否認,生怕他誤會,急得聲音都變了調。
“我……我只是……”
她欲言又止,低下了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許郎,我知道,為我贖身,一定花了很多很多錢。”
“三萬兩……那……那是很多錢呀。”
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確定和自卑。
“可是……我離開了這里,就不再是那個名滿長安的洛夕了。”
“我……我恐怕,再也無法為你創造那么多的價值了。”
洛夕從小在云舒坊長大,耳濡目染的,都是銀錢交易,萬事萬物,皆可估價。
她自己,就是云舒坊最昂貴的珍寶。
可一旦離開了這個讓她發光的金絲籠,她還剩下什么?
她的琴棋書畫,她的歌舞才情,一旦不再能換成白花花的銀子,那還算價值嗎?
許元花了三萬兩替她贖了身,她又該如何回報這筆巨款?
許元靜靜地聽著,他沒想到她會顧慮這個。
他看著眼前這個因為自卑而微微蜷縮著身子的女子,心中忽然一陣刺痛。
他上前一步,雙手扶住她的肩膀,強迫她抬起頭,與自己對視。
“洛夕,你看著我。”
他的聲音,前所未有的嚴肅。
洛夕被迫抬起眼,撞入他深邃如海的眼眸里。
“我花錢給你贖身,不是在做一筆買賣,我也不需要你為我創造什么價值。”
許元盯著她的眼睛,聲音不大,卻字字千鈞。
“我這么做,只有一個原因。”
“因為,你是我許元的第一個女人。”
“這個理由,夠不夠?”
洛夕的瞳孔,猛然一縮。
心底最柔軟的地方,仿佛被什么東西重重地擊中了。
酸澀與感動,如潮水般洶涌而上,瞬間淹沒了她所有的理智和不安。
是我許元的第一個女人……
原來,是這樣嗎?
不是因為她的美貌,不是因為她的才情,更不是因為她能帶來什么利益。
僅僅是因為,她是他的女人。
洛夕的眼眶慢慢濕潤,她長于云舒坊這樣的風月之地,見慣了情之一字的種種,心中早已不報什么希望。
甚至于對此前的許元,也不曾抱有太大的期望,只是把兩人的際遇當做了一場緣分。
可是,此刻的她,卻忽然發現自己遠遠沒有達到那樣的境界。
兩行眼淚順著臉頰留下,但卻不是委屈,不是窘迫,而是前所未有的感動與心安。
許元抬手,再次為她拭去淚水,動作輕柔。
“好了,去收拾吧。”
“我的女人,不需要活在別人的價值里。”
洛夕含淚點頭,這一次,再沒有任何猶豫。
她轉身打開衣柜,里面掛滿了華美的衣裙,每一件都價值不菲。
可她只是看了一眼,便移開了目光。
她從柜子最深處,取出一個小小的包裹,里面是幾件她剛來長安時穿的舊衣裳。
然后,她又走到梳妝臺前,打開一個精致的首飾盒,里面珠光寶氣,琳瑯滿目,全是這些年恩客們送的。
她卻只從里面拿起一支最樸素的木簪。
最后,她小心翼翼地將那張古琴包好。
這是她最珍視的東西。
“好了,許郎。”
她背著琴,提著小小的包裹,走回到許元面前,眼里的淚痕還未干,臉上卻綻放出一個清淺而絕美的笑容。
仿佛卸下了一身枷鎖,重獲新生。
許元點了點頭,牽起她的手。
“走。”
兩人走出云舒坊的大門時,夜已深。
長安城的夜風,帶著一絲涼意。
洛夕回頭,看了一眼身后那座燈火輝煌的銷金窟。
這里是她長大的地方,雖然也算半個牢籠,但不管怎么說,也是她的半個家。
今夜,她終于離開了。
馬車早已等在門口。
許元扶著她上了車,馬車緩緩啟動,匯入了長安城的夜色之中。
……
許府。
已是深夜,但前院燈火通明。
管家帶著府里所有的下人,男男女女十幾口,全都恭敬地站在院中。
他們都是今天下午劉暢剛從牙行買來的,還沒完全熟悉新主人,此刻都有些忐忑不安。
馬車停穩,許元率先下車,然后轉身,向車里伸出了手。
一只素白纖手搭了上來,隨即,洛夕提著裙擺,款款走下馬車。
院中所有的下人,在看清洛夕容貌的瞬間,都齊齊倒吸了一口涼氣。
好美的女子!
簡直像是畫里走出來的仙子。
許元牽著洛夕的手,走到眾人面前,目光掃過全場。
“都聽好了。”
他的聲音,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里。
“我身邊的這位,是洛夕姑娘。”
“從今日起,她便是這座府邸的女主人。”
“你們見她,如見我。她的話,就是我的話。”
“都聽明白了嗎?”
下人們先是一愣,隨即立刻反應過來,齊齊躬身行禮。
“是!見過小姐!”
聲音整齊劃一。
尤其是月兒,雖然臉上似乎愣了愣,但卻還是第一時間上前給洛夕接過她手中的物品。
洛夕哪里見過這種陣仗,一張俏臉瞬間漲得通紅,下意識地往許元身后縮了縮。
許元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
然后對月兒吩咐道:“月兒,你給洛夕小姐安排最好的院子,再找兩個機靈的丫鬟過去伺候。”
“是,公子。”
管家恭敬地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