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似乎正準備開門離開,卻沒想到,門會以這種方式,被從外面打開。
四目相對。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靜止了。
高陽公主臉上的焦急與決絕,瞬間凝固,隨即,所有的血色,都從她那張嬌艷美麗的臉龐上褪得一干二凈,只剩下駭然與慘白。
她看著門口那個身穿玄色常服,卻威嚴如天神的身影,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父……父皇……”
辯機的臉上,也第一次露出了驚恐與絕望的神色。
他苦心經營的一切,他所有的鎮定與從容,在看到李世民的那一刻,徹底土崩瓦解。
完了。
一切都完了。
李世民的目光,冷冷地掃過辯機和他腳邊的行囊,最后,落在了自己女兒那張慘白如紙的臉上。
他沒有立刻發作。
那極致的憤怒,反而讓他變得異常平靜。
只是那份平靜之下,是足以毀滅一切的火山。
高陽公主畢竟是皇室貴女,最初的驚駭過后,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她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聲音發顫地開口。
“父皇……您……您怎么來這里了?”
李世民看著她,眼神里沒有一絲一毫的溫度。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反問道。
“朕倒想問問你。”
“你,又在這里做什么?”
一句話,便將高陽所有的僥幸,擊得粉碎。
她知道,再撒謊,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父皇既然能找到這里,就說明,他已經知道了所有的事情。
她的眼中,閃過一絲掙扎,一絲不甘,最后化為了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
“父皇,女兒……女兒是來找辯機大師的。”
“女兒聽聞,許大人查案,似乎……牽扯到了大師。”
“大師是女兒的佛學老師,德高望重,女兒擔心他因此蒙受不白之冤,受奸人所害。”
“所以……所以女兒才想,讓他暫時尋個清靜之地避一避,等父皇查明真相,還他一個清白之后,再回來。”
這番話說得,倒也算合情合理。
將一場畏罪潛逃,說成了一場對良師的保護。
若不是因為此事牽扯過大,而且證據在手,李世民還真不會對他最寵愛的女兒產生懷疑。
這一次不同了。
“是嗎?”
李世民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為他好,就要讓他逃?”
“辯機大師,朕且問你,你若心中無鬼,清白無垢,何至于要深夜換上便裝,背上行囊,如喪家之犬一般,倉皇離京?”
李世民的聲音陡然轉厲,如同驚雷炸響。
“你告訴朕,為何要逃!”
辯機被這帝王之威一喝,雙腿一軟,直接癱倒在地,面如死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李世民不再看他,那雙銳利的眼睛,重新鎖定了高陽。
他看著自己這個曾經最寵愛的女兒,眼神中閃過一絲復雜難明的情緒。
有失望,有憤怒,也有一絲……最后的憐憫。
“高陽。”
他打斷了還想再辯解的女兒,聲音里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嚴。
“看在你是朕女兒的份上。”
“過來。”
過來。
到父皇這邊來。
這是命令,也是最后的機會。
高陽的身子,猛地一僵。
她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癱倒在地的辯機。
最終,她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滑落。
她知道,她沒得選。
一邊,是她的情人。
而另一邊,是她的父親,更是這大唐天下,至高無上的君王。
她緩緩地轉過身,邁開了沉重如鉛的腳步,一步一步,朝著李世民的方向,走了過去。
一步。
兩步。
高陽公主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之上。
她走得很慢,仿佛要用盡一生的力氣,走完這短短的數丈距離。
那張曾經嬌艷無雙,顧盼生輝的臉龐,此刻只剩下淚痕與死灰。
她終于走到了李世民的面前。
那股熟悉的,讓她從小敬畏又依賴的龍涎香氣息,此刻卻讓她渾身冰冷,如墜冰窟。
“父皇……”
她低下了高貴的頭顱,聲音細若蚊蚋,帶著一絲乞求。
李世民卻沒有看她。
他的目光,越過了女兒的肩頭,落在了那癱軟如泥的辯機身上,眼神中最后一絲屬于父親的溫情,也被徹骨的寒冰所取代。
他緩緩開口,聲音平靜得可怕。
“許元。”
許元上前一步,躬身行禮。
“臣在。”
李世民的視線,終于從辯機身上移開,轉向了許元,那雙深邃的眸子里,翻涌著外人看不懂的波濤。
“此案,由你查起。”
“那么,也由你了結。”
“朕就在此看著,此案所涉一應人等,無論身份,無論地位,皆由你全權處置。”
皇帝的聲音,回蕩在小小的禪房之內,每一個字,都像是用寒鐵鑄就,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這話,是說給許元聽的。
更是說給他身前這個不爭氣的女兒聽的。
全權處置。
這四個字,已經詮釋了他此刻的心情。
許元心中了然,他知道,這是帝王在借他的手,清理門戶,斬斷這樁足以動搖皇室顏面的丑聞。
他沒有半分猶豫,再次躬身。
“臣,遵旨。”
話音落地的瞬間,許元整個人的氣勢,陡然一變。
如果說方才在大理寺,他是直諫的利刃,那么此刻,他便是執法的閻羅。
他緩緩轉過身,目光如電,直刺辯機。
“來人。”
許元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了院外。
“將罪僧辯機,控制起來。”
“喏!”
兩名身披玄甲的禁衛軍校尉立刻大步跨入,一左一右,如同鐵鉗般,將癱在地上的辯機死死按住。
辯機象征性地掙扎了兩下,卻發現那兩只按在自己肩頭的手,穩如泰山,根本無法撼動分毫。
絕望,如同潮水,將他徹底淹沒。
許元走到辯機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神里沒有絲毫憐憫,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辯機。”
“本官現在,當著陛下的面,宣告你的罪行。”
許元的聲音,開始在禪房中回響,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如同驚堂木,下下敲在所有人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