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暢心中咯噔一下,連忙后退半步,結結巴巴地說道。
“下官……下官也只是道聽途說,了解得不甚詳細。”
“這種陳年卷宗,向來都是由鄭寺正親自掌管,旁人輕易接觸不到。”
“鄭庭之?”
許元眉毛一挑,立刻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
“他在何處?現在就帶我過去!”
這雷厲風行的架勢,這急不可耐的語氣,讓劉暢更加迷惑了。
他呆呆地看著許元,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作答。
這位許寺丞,是真的不明白“宗室”和“梁國公府”這八個字,在長安城里意味著什么嗎?
那不是案子,那是催命的閻王帖啊!
“還愣著做什么?”
許元見他不動,眉頭一皺,催促道。
“是,是!”
劉暢一個激靈,再不敢有半分遲疑,連忙躬身引路。
“寺丞,這邊請。”
……
一路行去,劉暢的心中七上八下。
他想不通,實在是想不通。
許寺丞明明已經前途似錦,為何偏要去觸碰那人人避之不及的霉頭?
難道……是陛下另有深意,想借許寺丞這把刀,敲打一下宗室和勛貴?
可這代價,未免也太大了些。
不多時,二人便到了大理寺正鄭庭之的公房外。
還未等劉暢通報,房門便從里面打開了。
鄭庭之那張略顯圓潤的臉,堆滿了笑容,快步迎了出來,姿態放得極低。
“哎呀,許寺丞,什么風把您給吹來了?”
鄭庭之的聲音里,帶著一絲顯而易見的諂媚。
他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對許元愛答不理,隨手就將人打發去巡查地方的大理寺正了。
太極殿午朝的事情,早已傳遍了整個衙門。
如今的許元,可是陛下眼前的紅人,是隨時可能一步登天的存在。
鄭庭之心中正惴惴不安,生怕許元因為之前被外派的事情記恨自己,找機會報復自己。
此刻見許元主動上門,他更是心頭一緊,以為是來興師問罪的。
“快請進,快請進,給許寺丞看茶!”
然而,許元接下來的反應,卻讓鄭庭之準備好的一肚子道歉之詞,全都堵在了喉嚨里。
只見許元非但沒有半點記恨的模樣,反而對著他露出一個和煦的笑容,甚至帶著幾分“討好”的意味。
“鄭寺正客氣了。”
然而,許元拱了拱手,態度謙和得讓鄭庭之都有些受寵若驚。
“本官今日前來,其實是有事相求。”
鄭庭之聞言一愣。
求我?
他腦子飛速旋轉,一時間竟沒能明白許元的路數。
“許寺丞言重了,但凡鄭某能幫的地方,您盡管開口!”
他嘴上說得豪爽,心中卻愈發警惕。
許元也不跟他繞圈子,直接開門見山。
“本官聽聞,寺內積壓著一樁舊案,似乎牽涉到了宗室與梁國公府?”
話音剛落,鄭庭之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
這件案子他自然是知道的,但因為牽扯過大,大理寺一直都在刻意壓著,許元此時提出來,莫非是想要自己去辦?
雖然自己是大理正,許元只是大理丞,但現在許元的地位不同往日而語,他還真摸不準許元的路數。
鄭庭之的臉色變了又變,最后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許寺丞,您……您聽誰說的?都是些捕風捉影的傳聞,當不得真,當不得真啊。”
他一邊說,一邊擺手,試圖將這件事糊弄過去。
然而,許元下一句話,卻又再次將鄭庭之給搞蒙了。
“鄭大人別急,我的意思是,要鄭大人把這件案子的卷宗給我,讓我去負責這起案子!”
“啊?!”
鄭庭之嘴巴張了張,愣在了原地。
自己沒聽錯吧?
開什么玩笑。
把這案子交給許元?
這要是辦好了,得罪了宗室和梁國公府,許元有陛下護著,自己可沒有。
這要是辦砸了,惹得龍顏大怒,他這個大理寺正更是吃不了兜著走。
怎么看,這都是個天坑。
他連忙換上一副語重心長的表情,勸說道。
“許寺丞,聽我一句勸。您如今前途無量,圣眷正隆,實在不必去趟這渾水。”
“這案子,水深得很,里面的干系錯綜復雜,一個不慎,便會粉身碎骨。”
“下官也是為了您好,斷然不會派您去辦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差事,您……”
“鄭大人。”
鄭庭之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許元毫不客氣地打斷了。
許元臉上的笑容已經斂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不容置喙的認真。
“鄭大人不必多言,下官雖然沒什么能力,但也想要報效朝廷,尤其是今日得到了陛下的恩寵,更是要為陛下分憂。”
“鄭大人,這件案子,已經積壓了一年之久了吧?如果再不有個結果,要是陛下知道了,豈不是讓大理寺蒙羞?”
“下官不才,愿意接下這個任務!”
鄭庭之徹底懵了。
他看著許元堅定的眼神,再一次懷疑自己的耳朵。
此前,他還以為許元是在開玩笑,但現在看來,怎么都不像是作假。
“許……許寺丞,您沒說笑吧?”
“你看我像是在說笑嗎?”
許元反問。
見鄭庭之還在猶豫,臉上寫滿了抗拒,許元忽然做出了一個讓在場兩人都目瞪口呆的舉動。
他從懷中摸出一個沉甸甸的錢袋,不由分說地塞到了鄭庭之的手中。
錦袋入手,那實在的份量讓鄭庭之的手都抖了一下。
只聽許元壓低了聲音,用一種近乎懇求的語氣說道。
“還請鄭寺正行個方便。”
“此事,本官必須得辦。”
“……”
公房之內,陷入了一片死寂。
鄭庭之和劉暢,兩個人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樣,呆呆地看著許元,又看看鄭庭之手上那個錢袋。
腦子里只剩下了一個念頭。
瘋了!
這位許寺丞,徹徹底底地瘋了!
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別人避之不及的催命案,他搶著要。
搶也就罷了,竟然還不惜掏錢賄賂上官,只求能把這口黑鍋背在自己身上?
這是什么驚世駭俗的操作?
他不會是有病吧?
鄭庭之捏著手里的錢袋,只覺得那冰涼的絲綢,燙得他手心都在冒汗。
他想不通。
他活了半輩子,在官場摸爬滾打幾十年,從未見過如此離譜之事。
但有一點他看明白了。
眼前這個年輕人,是鐵了心要跳這個火坑。
罷了,罷了。
反正路是他自己選的,到時候出了事,也怨不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