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高喝,中氣十足,傳遍四野。
周圍那些原本還在看熱鬧的真百姓,聞言臉色大變,仿佛聽到了什么極其恐怖的命令,連滾帶爬地向著遠處逃散,頃刻間便走了個干干凈凈。
官道之上,只剩下了李世民一行人,以及那內外兩層,將他們圍得水泄不通的黑衣兵士。
那將領的目光,冷冷地鎖定在李世民身上。
他向前踏出一步,身上的甲胄發(fā)出一聲輕微的摩擦聲,在這寂靜的環(huán)境中,顯得格外刺耳。
他開口了,聲音冰冷,不帶一絲一毫的感情。
“你們這些探子,還真好大的膽子。”
“三番五次,派遣人手,窺探我長田縣軍營。”
“怎么,還沒完沒了了?”
這話一出,李世民的臉色,瞬間鐵青。
探子?
原來他們是把自己等人當成了探子?
但隨即,他的臉色就沉了下來。
要知道,戰(zhàn)場上兩軍交戰(zhàn),一般被抓的探子都沒什么好下場,他在猶豫,要不要暴露身份以求自救。
否則,真要陰溝里翻船,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就在這時,一個低沉而急促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長孫無忌來到尉遲敬德身邊,小聲安排了起來。
“敬德,一會兒若動起手來,你不要戀戰(zhàn)。”
“尋個機會,立刻突圍。”
“去通知大營的玄甲軍,只有大軍在此,我與陛下才能萬無一失。”
尉遲恭聞言,身形一震。
讓他拋下陛下,獨自逃生?
這比殺了他還要難受。
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拒絕。
“輔機,這……”
“敬德,聽輔機的!”
一旁的李世民瞇了瞇眼,也贊同了長孫無忌的做法。
此刻,他們若是不想暴露身份的話,也只有這樣才有可能保全他們。
尉遲恭的嘴唇翕動了幾下,最終,那股涌到喉嚨口的豪言壯語,被他生生咽了回去,最終還是微微點了點頭。
他握著刀的手,悄然后撤了半步,身體微微側過,目光在包圍圈的縫隙中,飛速地尋找著最薄弱的環(huán)節(jié)。
眼見暫時穩(wěn)住了尉遲恭,長孫無忌立刻換上了一副謙卑中帶著些許惶恐的笑容,向前一步,對著那名將領拱了拱手。
“這位軍爺,您是不是誤會了?”
他一邊說,一邊從袖中取出一小錠銀子,想要遞過去。
“我們不是什么探子啊,我們是從中原來長安做生意的商人,昨日還曾得到你們許大人的親自接見呢。”
“這里面,一定有什么誤會。”
他的姿態(tài)放得極低,語氣也極為誠懇,活脫脫一個常年在外奔波,深諳與官差打交道的行商模樣。
李世民看著長孫無忌的樣子,心中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一些,但那股屬于帝王的驕傲,卻讓他無法像長孫無忌那樣“卑躬屈膝”。
他冷哼一聲,一股威嚴之氣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來。
“哼。”
“長田縣,好大的威風。”
“莫非你們就是這樣對待外來客商的?”
他目光直視著那名將領,言語間充滿了質問的意味。
“還是說,這名滿涼州的長田縣,所謂的富庶,都是靠著這般無故劫掠外地商人的錢財得來的不成?”
這一番話,軟中帶硬,既點出了自己的“商人”身份,又反過來質問對方的行事章法,站在了輿論制高點。
然而,面對長孫無忌的示弱和李世民的質問,那名將領的臉上,卻連一絲波瀾都沒有。
他看著長孫無忌遞過來的銀子,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他只是嘴角微微上揚,勾起一抹充滿了嘲諷與不屑的弧度。
“商人?”
他冷笑一聲,仿佛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
“死到臨頭,還在嘴硬。”
他說著,向前走了兩步,目光如同兩把鋒利的錐子,狠狠地扎在李世民的身上。
“還要我把話說明白一點嗎?”
那將領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壓迫感。
“從昨夜你們一行人回到驛館開始,就已經在我軍務司的監(jiān)視之下了!”
“乃至今日,你們前往西北山谷,窺探我長田大營,我們都了如指掌。”
他每說一句,李世民和長孫無忌的臉色就難看一分。
他們的行蹤,竟然全在對方的掌控之中。
這怎么可能?
難道在那軍火庫的時候,他們就暴露了?否則怎么會被人盯上?
那將領似乎看穿了他們的疑惑,臉上的譏誚之色更濃。
“很意外?”
“真當長田縣的暗哨是吃干飯的嗎?”
說到最后,他猛地一指那名剛剛被救回來的,身受重傷的親衛(wèi)。
“還有!”
“你們派進我大營的那幾個人,雖然有些手段,但都已經被解決了,唯有此人,乃是我們故意放出來的。”
說到這,他的嘴角揚起了一絲弧度。
“為的,就是要看到他與你們接頭,確認你們到底是不是探子!”
“現(xiàn)在嘛,嗯,也算是證據確鑿了!”
說罷,那將領臉色一變,死死地盯著李世民,一字一頓,如同最后的審判。
“這位李掌柜。”
“你,認是不認?”
李世民的臉色十分難看,雖然知道此時是對方誤會了自己等人,但面對對方如此態(tài)度,他一國之君,何時受過這等氣?
“爾等……”
他剛要開口,卻又被長孫無忌拉了拉衣角,眼神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
此刻,他們?yōu)轸~肉,對方為刀俎,針鋒相對顯然不合適。
長孫無忌再次上前一步,朝著那將領拱了拱手。
“軍爺,此間定然有諸多誤會,請帶我們去見許元許大人,定能解開誤會!”
然而,那將領卻是冷哼一聲,并未答應。
“怎么,還不承認?”
“實話告訴你們,抓你們,就是許大人親自下的命令!”
他慢條斯理地踱了兩步,像一只戲耍老鼠的貓。
“其實,我們一早就可以動手了,我們一直沒動手,就是在等。”
說罷,他的手緩緩抬起,精準地指向了剛回到李世民身邊的那名親衛(wèi)。
“等你們最后一只從籠子里逃出來的耗子,回到你們身邊。”
“如此,人證物證,才算齊全。”
此言一出,如同一道驚雷在眾人頭頂炸響。
李世民等人臉上的血色,在這一瞬間褪得干干凈凈。
那名剛剛回稟的親衛(wèi),更是如遭雷擊,整個人僵在原地,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恐。
自己……是對方故意放回來的誘餌?
那豈不是說,自己這一切的行動,都在對方的監(jiān)視之下。
一股徹骨的寒意,從李世民的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從始至終,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在對方的掌控之中。
他們自以為隱秘的行蹤,在對方眼中,不過是一場早已寫好劇本的滑稽戲。
可這怎么可能?
隨行的這些親衛(wèi),無一不是百里挑一的大內高手,身經百戰(zhàn),感官何其敏銳。
而他自己與輔機、敬德,更是從尸山血海中殺出來的,對危險的嗅覺早已深入骨髓。
這么多雙眼睛,竟然沒有一個人察覺到自己被監(jiān)視了?
對方究竟是何等鬼魅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