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明鑒！”
張羽的臉色瞬間變得嚴(yán)肅起來。
“我跟老曹，這次不僅是自己來了。”
“我們從斥候營里，挑到京城的那三十個精干兄弟，如今，也全都已經(jīng)編入了大人您統(tǒng)領(lǐng)的這三千輕騎之中。”
“他們隨時都在暗中保護(hù)大人的安全，聽候大人調(diào)遣！”
三十名頂尖的斥候，如同一把看不見的尖刀，悄無聲息地插入了這支隊伍。
這是許元自己的人。
是一支絕對忠誠，絕對可靠的力量。
許元心中一定。
“而且……”
張羽似乎想到了什么，與曹文對視了一眼，神情變得有些古怪。
“在來此地與監(jiān)正匯合之前，我們還發(fā)現(xiàn)了一條……不得了的線索。”
“線索？”
許元精神一振，身體微微前傾。
“說！”
張羽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從懷中掏出了一個用油布包裹的東西，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桌案上。
“大人，您……先看看這個。”
許元眉頭微皺，將油布包打開。
里面，是一塊破舊的布料，但看起來更像是從某件貼身衣物。
布料呈灰褐色，上面還沾染著已經(jīng)發(fā)黑的血跡和污漬，散發(fā)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酸臭味。
“這是什么？”
許元問道。
張羽的表情更加古怪了，他指了指那塊布，壓低了聲音。
“大人，您……聞聞？”
聞聞？
許元的臉色瞬間就僵住了。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張羽，眼神里充滿了“你是不是在耍我”的疑問。
讓自己去聞這么一塊又臟又臭的破布？
“大人，屬下不敢開玩笑。”
張羽一臉嚴(yán)肅地說道。
“這東西，很重要。”
許元將信將疑地拿起那塊布，湊到鼻尖前，輕輕嗅了一下。
“嘔……”
一股濃烈至極的汗臭、血腥與騷味混合在一起的惡心氣味，直沖天靈蓋。
許元差點當(dāng)場就把隔夜飯給吐出來。
他猛地將那塊破布丟回桌上，如同丟開了一塊烙鐵，連連后退了幾步。
“張羽！”
許元的臉色陰沉，差點沒給張羽一榔頭。
“你他么這是什么意思？消遣本官不成？”
“屬下萬萬不敢！”
張羽連忙跪下，一臉賤兮兮的模樣，但眼神里卻透著一絲鄭重。
“大人您息怒，您再……再仔細(xì)看看那布料。”
“看？”
許元強(qiáng)忍著惡心，重新走回桌案前。
這一次，他沒有再用手去碰，而是抽出了腰間的橫刀，用劍鞘小心翼翼地將那塊破布掀了開來。
他耐著性子，仔細(xì)地端詳著。
布料的材質(zhì)很粗糙，像是麻布，但似乎又有些不同。
上面沒有什么特別的紋路。
就在許元即將失去耐心的時候，他的目光，忽然定格在了布料的一角。
在那里，有一小塊區(qū)域，因為被血污浸染得不那么嚴(yán)重，隱約露出了一點原本的顏色。
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淡黃色。
而且，借著燈光，他似乎看到，在那淡黃色的區(qū)域，殘留著一些極其細(xì)微的，幾乎無法用肉眼分辨的結(jié)晶體。
這是……
許元的瞳孔，猛地收縮。
一個匪夷所思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他的腦海。
他霍然抬頭，死死地盯著張羽。
“這東西，從哪里來的？”
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發(fā)顫。
張羽和曹文對視一眼，沉聲道：
“回大人，我們知道您正在追擊那伙騎兵，因此，我跟曹文在來這里找你之前，就已經(jīng)提前去找他們了！”
“我們兩人少，又是老本行，很快就追上他們了！”
“哦？你們追上他們了？”
許元當(dāng)即眼前一亮！
“嗯！”
張羽點了點頭，不過隨機(jī)又話鋒一轉(zhuǎn)。
“不過……”
“對方約有四五百人人，我等人數(shù)占優(yōu)，但為了不打草驚蛇，暴露行蹤，便沒有與他們硬碰硬。”
曹文接口道：
“我們隱蔽在暗處，由張羽出手，用連弩，悄無聲息地解決了一個掉隊的。”
“這塊布，就是從那名高句麗騎兵的尸身上，搜出來的。”
聞言，許元的目光，像是被磁石吸住的鐵屑，死死地釘在那塊散發(fā)著惡臭的破布上。
他臉上的激動與期待，在這一刻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凝滯的驚愕。
“你……再說一遍？”
他的聲音有些干澀，仿佛喉嚨里被塞進(jìn)了一把沙子。
“這東西，確定是從那伙屠村的騎兵身上……找到的？”
“千真萬確。”
張羽斬釘截鐵地回答。
“屬下親手割斷了他的喉嚨，親手從他尸身上扒下來的。絕對不會有錯。”
許元沒有說話，只是再次伸出手，捏住了那塊破布的一角。
這一次，他似乎完全忘記了那股令人作嘔的氣味。
他的指尖，在那淡黃色的結(jié)晶體上輕輕摩挲著，眼神中充滿了匪夷所思的光芒。
“你們……可曾聽見他們說話？”
許元猛地抬起頭，目光如電，直刺二人。
這個問題問得有些突兀。
張羽和曹文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困惑。
張羽皺著眉頭，努力回憶著當(dāng)時的情景。
“聽是聽見了。”
“我們摸過去的時候，他們正分兵準(zhǔn)備去下一個地方。有幾個人聚在一起，似乎是在爭論什么。”
“只是……他們說的話，嘰里呱啦的，一個字也聽不懂。”
曹文也跟著點頭。
“確實。口音很怪，既不像咱們漢話，也不像百濟(jì)語或者鞣鞨語。跟咱們之前在高句麗境內(nèi)聽到的口音，似乎……也有些差別。”
許元的眼神，愈發(fā)銳利。
“學(xué)給我聽聽。”
“學(xué)？”
張羽和曹文都愣住了。
“大人，這……這怎么學(xué)啊？就聽了幾句，稀里糊涂的……”
張羽一臉為難。
“盡力去學(xué)。”
許元的語氣不容置疑，帶著一股命令的口吻。
“哪怕只是一個詞，一個音，都給我學(xué)出來。”
兩人不敢違抗，只得苦著臉，絞盡腦汁地回想。
張羽清了清嗓子，憋紅了臉，喉結(jié)上下滾動了半天，才終于模仿著發(fā)出幾個含混不清的音節(jié)。
“八……嘎……呀路？”
他說得磕磕巴巴，調(diào)子也怪異至極，完全是在胡亂模仿。
旁邊的曹文聽了，也跟著補(bǔ)充道。
“好像還有一句……什么……‘闊諾’……什么的。”
兩人學(xué)得不倫不類，說完都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生怕許元發(fā)火。
然而，許元并沒有發(fā)火。
恰恰相反。
在張羽說出第一個音節(jié)的瞬間，許元的身體，便如同被雷電擊中一般，猛地一顫。
他的瞳孔，在一剎那間，收縮成了針尖大小。
那張原本只是疲憊和憤怒的臉，此刻，竟像是被一層萬年不化的寒冰所覆蓋。
一種比之前面對兩村慘案時，更加深沉，更加恐怖的森然殺機(jī)，從他身上彌漫開來。
轟！
許元的腦海中，仿佛有驚雷炸響。
倭國語。
哪怕張羽學(xué)得再不像，再滑稽，但那幾個標(biāo)志性的音節(jié)，對于一個來自后世的靈魂而言，實在是再熟悉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