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黑影瞬間閃至帳篷門口,正是全副武裝的張羽。
“侯爺!出什么事了?”
“別進來!”
許元厲聲喝止了想要掀簾而入的張羽:“站在那別動!聽我說!”
“傳令下去,全軍立刻后撤,將此處營地封鎖!所有人,不管是玄甲軍還是隨行的仆役,立刻分散隔離!五人一組,間隔要在十步以上!”
“任何人不得交頭接耳,不得共用水源!立刻用布把口鼻蒙上!”
“還有,咱們隊伍里,若是有人出現發熱、咳嗽、身上起紅斑的癥狀,立刻綁了,單獨關押!如有隱瞞不報者,斬!”
張羽站在帳外,聽著這一道道嚴酷得近乎無情的命令,背后的冷汗“唰”地一下就下來了。
跟了許元這么久,他從未聽過侯爺用這種語氣說話。
那是面臨生死大劫時的決絕。
“侯爺……難道是……”
張羽聲音顫抖。
“是瘟疫。”許元沒有隱瞞。
轟!
張羽只覺得腦中一聲巨響。
公主染了瘟疫?
在大唐,染了瘟疫幾乎就等同于判了死刑!
若是公主死在這里……
張羽不敢再想下去,他狠狠一咬舌尖,劇痛讓他清醒了幾分。
“屬下……屬下這就去安排!”
“慢著!”
許元叫住他。
“立刻派騎兵去附近的城鎮,不管你是搶還是綁,給我弄個郎中來!要最好的!快去!”
“諾!”
張羽轉身狂奔,凄厲的喝令聲隨即在營地中炸響。
……
帳篷內。
許元深吸了一口氣,強行壓下心頭的慌亂。
他是穿越者,有系統傍身,或許不怕這古時的瘟疫,但兕兒只是個十二歲的小姑娘。
在這缺醫少藥的古代,這簡直是九死一生。
“唔……”
塌上的晉陽公主發出一聲痛苦的低吟,睫毛顫了顫,緩緩睜開了眼睛。
原本靈動的大眼睛此刻布滿了血絲,眼神渙散。
她費力地轉過頭,看著滿臉凝重、口鼻蒙著布巾的許元,小嘴微微張合,聲音沙啞得讓人心疼。
“許元哥哥……我是不是……要死了?”
小丫頭雖然年紀小,但在宮中長大,見識并不淺。
看到許元這副如臨大敵的裝扮,再聯想到自己身上的劇痛和那個乞丐婆婆,她哪里還能不明白?
許元心頭一酸,快步走到塌邊,想要伸手去握她的手,卻又想起什么,轉身在水盆里凈了手,才輕輕撫上她的額頭。
“別胡說。”
許元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
“只是生病了,吃了藥就會好。”
“你騙人……”
晉陽公主眼角滾落兩行熱淚,身子開始劇烈地掙扎起來,想要從許元的手中掙脫。
“是瘟疫……對不對?那個婆婆……那個小女孩……”
“許元你走!你快走啊!”
小丫頭不知哪里來的力氣,猛地推了一把許元,歇斯底里地哭喊起來:
“這是瘟疫!會過人的!你會死的!我不讓你待在這兒!你滾啊!”
她不想死。
但她更不想許元陪著她一起死。
她是公主,她是父皇最寵愛的兕兒,可在這個可怕的病魔面前,她只覺得自己好臟,好危險。
“閉嘴!”
許元一把按住亂動的兕兒,將她死死地摁回軟塌上。
“給我老實躺著!”
“我不走!天塌下來有我頂著,這點小病算什么?”
許元摘下面巾,露出一張堅毅的臉龐,直接湊到兕兒面前,鼻尖幾乎碰到了她的鼻尖。
“你給我聽好了,閻王爺那兒沒有我的批準,誰也收不走你的命!”
“我沒走,我就在這兒陪著你。”
晉陽公主看著近在咫尺的許元,看著那雙深邃眼眸中倒映出的自己,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
“嗚嗚嗚……許元哥哥……我怕……”
她終于卸下了所有的防備,哭得像個無助的孩子。
“別怕。”
許元重新幫她蓋好被子,動作輕柔。
“剛才洛夕她們幫你擦了身子,燒已經退了一些。只要熬過今晚,明天郎中就來了。”
或許是許元的鎮定給了她力量,又或許是剛才那一番掙扎耗盡了體力。
晉陽公主抓著許元的衣袖,手指骨節發白,慢慢地,呼吸變得平穩了一些,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許元守在塌邊,一夜未眠。
他不停地換著濕帕子給兕兒降溫,時刻關注著她的呼吸和脈搏。
這一夜,對于整個營地來說,都漫長得如同一個世紀。
……
天邊泛起魚肚白。
晨曦微露,驅散了嶺南山林的霧氣,卻驅不散營地里那股壓抑到極點的陰霾。
“噠噠噠!”
急促的馬蹄聲打破了清晨的寧靜。
張羽策馬沖進營地,身后還拽著一匹馬,馬上趴著一個背著藥箱、頭發散亂的老頭。
那老頭一身粗布長衫,臉色比紙還白,整個人抖得像個篩子。
“侯爺!郎中抓來了!”
張羽翻身下馬,一把將那老郎中從馬上拽了下來,像是提溜小雞一樣拎到了許元的帳篷前。
“進去!快給我們家小姐看病!”
張羽紅著眼,將那老頭往帳篷口一推。
老郎中聞著那股子濃重的醋味,再看著周圍一個個面蒙黑布、如臨大敵的玄甲軍,哪里還能不知道這是什么情況?
他“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死命地磕頭,額頭瞬間就磕出了血。
“軍爺饒命!軍爺饒命啊!”
“小老兒上有老下有小,實在是不能進去啊!”
“這是瘟疫啊!進去就是個死啊!小老兒醫術低微,治不了這等絕癥,求軍爺放過我吧!”
老郎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雙手死死摳著地上的泥土,身子拼命往后縮,仿佛那帳篷里關著的是吃人的惡鬼。
“混賬!”
張羽勃然大怒,“鏘”的一聲拔出腰間橫刀,雪亮的刀鋒架在了老郎中的脖子上。
“治不好也是死!你不進去,老子現在就砍了你!”
冰冷的刀鋒貼著皮膚,老郎中嚇得兩眼一翻,差點暈過去,褲襠瞬間濕了一大片。
但他依舊死死閉著眼,哪怕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肯挪動半步。
在這個時代,面對瘟疫,普通人的恐懼是刻在骨子里的。
“我不去……殺了我也不去……”
老郎中絕望地哀嚎。
“你——”
張羽氣得手都在抖,眼看就要一刀劈下去。
“住手。”
帳簾掀開,許元走了出來。
他此時已經換了一身緊致的勁裝,口鼻處依舊蒙著厚厚的布巾,眼神平靜得有些可怕。
“侯爺!這老東西……”
張羽急道。
許元擺了擺手,示意張羽收刀。
他看著癱軟在地上的郎中,并沒有動怒。
人性如此,趨利避害是本能。逼著一個嚇破膽的郎中進去看病,除了讓他手抖誤診之外,沒有任何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