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作為這一切焦點的許元，臉上卻依舊看不到絲毫的慌亂。
他甚至沒有去看窗外那片致命的箭林。
他只是饒有興致地看著那狀若瘋魔的漕幫堂主，嘴角，再次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弧度。
“是么？”
他輕聲反問，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討論今天的天氣。
這副云淡風(fēng)輕的模樣，徹底激怒了漕幫堂主。
“你……死到臨頭還敢嘴硬！”
他感覺自己受到了莫大的羞辱，正要下達(dá)放箭的命令。
可就在這時。
異變陡生。
“嗯？”
一個站在船頭的弓箭手，忽然疑惑地看向了遠(yuǎn)處淮河的上游。
在那片深沉的黑暗之中，似乎有幾個光點，正在迅速地閃爍、靠近。
“那是什么？”
越來越多的人注意到了異常。
光點越來越亮，也越來越多。
伴隨著光點的，還有一陣整齊劃一，破開水浪的“嘩嘩”聲。
那聲音由遠(yuǎn)及近，速度快得驚人。
漕幫堂主臉上的獰笑也僵住了，他下意識地轉(zhuǎn)過頭，瞇著眼朝那片光亮望去。
只見漆黑的河面上，三艘通體漆黑的艨艟快船，正以一種一往無前的氣勢，如利箭般破浪而來。
船頭高高昂起，兩側(cè)的船槳整齊劃一地翻飛，帶起陣陣白色的浪花。
每一艘船的船頭，都點著一盞碩大的風(fēng)燈，將前方的河面照得一片通明。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所有漕幫的人都愣住了。
這是哪來的人馬？
看這船速和規(guī)模，絕非尋常商船。
“是官船？”
有人低聲驚呼。
漕幫堂主的心，猛地往下一沉，一股不祥的預(yù)感涌上心頭。
還不等他們反應(yīng)過來，那幾艘快船已經(jīng)如同猛虎下山，強(qiáng)行沖入了他們包圍圈。
“轟！”
一艘快船甚至懶得減速，直接撞在了一艘漕幫的小船上。
木屑橫飛，慘叫連連。
那艘小船當(dāng)場便被撞得側(cè)翻過去，船上的匪徒如下餃子一般紛紛落水。
直到此時，借著越來越近的火光，他們才終于看清了來船上的景象。
那一瞬間，所有漕幫匪徒的呼吸，都停滯了。
只見那些快船的甲板上，站滿了身披黑甲、手持橫刀、腰挎弓弩的士兵。
他們的盔甲在火光下泛著森冷的幽光，面甲遮住了他們的表情，只露出一雙雙毫無感情的眼睛。
那是一種尸山血海中才能磨礪出的眼神。
冰冷，死寂。
玄甲軍！
大唐最精銳的王牌，皇帝親軍，玄甲軍！
漕幫堂主只覺得兩腿一軟，差點沒站穩(wěn)。
玄甲軍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難道……
他不敢再想下去，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對著為首那艘船上一個將官模樣的人，遠(yuǎn)遠(yuǎn)地拱手。
“軍爺！軍爺！誤會，都是誤會！”
他的聲音因為恐懼而變得尖利干澀。
“我等乃是揚州漕幫，奉……奉本地府衙之命，在此查驗私鹽，不知是哪位大人當(dāng)面，我等這就為軍爺讓路，這就讓路！”
他一邊說，一邊拼命地給自己的人使眼色，讓他們趕緊散開。
然而，為首那艘快船的船頭，一名身材魁梧如鐵塔的將官，卻連看都未看他一眼。
那將官的目光，徑直穿過人群，落在了官船之上，許元那道從容不迫的身影上。
確認(rèn)許元無恙后，他才緩緩轉(zhuǎn)過頭，冰冷的目光落在了漕幫堂主的身上。
那人，正是斥候營千戶，張羽。
張羽咧開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齒，笑容卻比淮河的冬水還要冷。
“讓路？”
他冷哼一聲，聲音如同金石交擊，響徹河面。
“不必了。”
“我們，就是來找你們的。”
此言一出，所有漕幫成員，包括那位堂主在內(nèi)，腦子里“嗡”的一聲，徹底懵了。
來找我們的？
漕幫堂主的心徹底沉入了谷底，他強(qiáng)撐著最后一絲僥幸，顫聲問道。
“軍爺……軍爺說笑了。我……我們與軍中素?zé)o往來，不知是……是哪位大人要找我等？”
他下意識地以為，這是揚州地面上的某位大人物，動用了軍方的力量來對付許元，而自己這些人，只是被卷入其中的棋子。
“是……是崔家的三公子，還是盧家的七爺？”
然而，張羽的目光，甚至未曾在崔三公子、盧七爺這些名號上停留片刻。
在他的眼中，這些所謂的世家公子，與地上那些已經(jīng)冰冷的尸體，并無本質(zhì)上的區(qū)別。
都是侯爺?shù)臄橙恕?/p>
他冷漠地掃了一眼那面如死灰的漕幫堂主，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飾的輕蔑。
“他們？”
“也配？”
話音落下，他不再理會那徹底癱軟在地的堂主，轉(zhuǎn)身，面向官船上的許元，單膝跪地，甲胄碰撞之聲鏗鏘有力。
“末將張羽！”
“奉命前來接應(yīng)侯爺！”
他的聲音洪亮如鐘，充滿了軍人特有的鐵血與忠誠。
“船外匪類已盡數(shù)控制，請侯爺示下，這些人，該如何處置？”
許元負(fù)手而立，夜風(fēng)吹拂著他的衣袍，獵獵作響。
他臉上的那絲憐憫與戲謔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如同萬年玄冰般的冷冽。
“呵。”
他發(fā)出一聲極輕的冷哼，其中蘊含的怒意，卻讓周圍的空氣都仿佛驟然降溫。
“全抓了。”
他淡淡地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了每個玄甲軍士卒的耳中。
“一個都不能少。”
“撬開他們的嘴，務(wù)必要審出些東西來。”
許元緩緩踱步至船舷邊，目光越過跪地的張羽，望向遠(yuǎn)處那片燈火闌珊的揚州城輪廓，眼神幽深如淵。
“我這人還沒到揚州，揚州的世家大族和官老爺們，就這么迫不及待地想送我一份下馬威。”
他的語氣很平淡，像是在陳述一件與自己無關(guān)的事情。
“既然是禮，那本侯就不能不收。”
“可收了禮，總得回禮不是？”
這句話，讓張羽的頭埋得更低了，他能感受到許元話語中那股平靜之下，所潛藏的滔天怒火。
許元的目光，終于落回到張羽的身上，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壓。
“張羽。”
“末將在！”
“若是天亮之前，你從他們嘴里問不出誰是崔三公子，誰是盧七爺……”
許元頓了頓，聲音陡然轉(zhuǎn)寒。
“那你，也就不用干了。”
……
張羽聞言，高大的身軀猛地一震，一股寒意從脊背直沖天靈蓋。
他瞬間明白了許元此刻的怒火有多么熾烈。
這不是威脅，而是命令。
是侯爺對他下的死命令。
“末將，遵命！”
張羽沒有絲毫猶豫，猛然起身，聲如驚雷。
他轉(zhuǎn)過身，那張被面甲遮擋得只剩一雙眼睛的臉上，此刻殺氣四溢。
“侯爺有令！”
他對著那三艘艨艟快船上的玄甲軍士卒，發(fā)出了震徹河面的咆哮。
“將這些漕幫匪徒，全部拿下！”
“但有反抗者，立斬不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