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元的聲音很低,低得只有他自己能聽見。
但那語氣中的寒意,卻比這滿院的冬日寒風還要刺骨三分。
就在這時。
一陣微弱的呻吟聲打破了這短暫的死寂。
“許元哥哥……”
是被洛夕扶著的晉陽公主。
她的聲音虛弱到了極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許元猛地回過神。
他急忙低下頭,看向懷里的兩人,只見晉陽公主那張原本就慘白的小臉,此刻竟然泛起了一層詭異的青紫色。
她的呼吸變得極其急促。
一只小手緊緊地抓著胸口的衣襟,似乎那里有什么東西堵住了一般。
“怎么了?”
“兕兒,哪里不舒服?”
許元的臉色瞬間變了。
洛夕也是一臉驚惶。
“許郎……我覺得頭好暈……”
“胸口……胸口像是壓了一塊大石頭……”
洛夕說著,身子晃了晃,若不是許元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恐怕就要軟倒在地。
不對勁。
這不僅僅是被煙熏后的反應。
許元的心臟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他在現代雖然不是醫生,但也略通一些急救常識,更何況穿越之后,為了保命,他也研究過這個時代的醫理。
“快!”
“來人!”
“打清水來!要快!”
許元大吼一聲。
周圍的親衛不敢怠慢,立刻有人沖向未被波及的水井。
許元顧不得地上的臟亂。
他將外袍脫下,鋪在一塊還算干凈的石階上。
小心翼翼地扶著洛夕和兕兒坐下。
隨后。
他伸出兩根手指,搭在了晉陽公主的手腕寸關尺之上。
指尖傳來的觸感冰涼。
脈象……
許元的眉頭瞬間鎖成了“川”字。
晉陽公主的脈搏忽快忽慢,細弱游絲,且伴隨著一種詭異的跳動感,就像是有什么東西在血脈中沖撞。
這根本不是吸入煙塵導致的窒息。
是中毒!
許元猛地抬起頭,翻開晉陽公主的眼皮看了看。
瞳孔微微有些渙散。
眼白處布滿了細密的紅血絲。
再看洛夕,癥狀幾乎一模一樣。
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感,瞬間席卷了許元的全身。
他的手不可抑制地顫抖了一下。
那是毒煙。
這群畜生,不僅放火,還在火里加了料!
“張羽!”
這一聲怒吼,幾乎破音。
正在指揮人清理現場的張羽聽到這聲音,渾身一激靈,連滾帶爬地沖了過來。
“侯爺!怎么了?!”
張羽看到許元那張幾乎要吃人的臉,心中也是咯噔一下。
“中毒了……”
“她們中毒了……”
許元咬著牙,從牙縫里擠出這幾個字。
“去!”
“立刻去城里!”
“把揚州城最好的郎中給我抓來!”
“不管是誰!不管他在干什么!立刻帶過來!”
“若是遲了片刻,老子扒了你的皮!”
張羽聞言,臉色也是大變。
他看了一眼面色青紫的幾位夫人,哪里還敢廢話。
“是!”
“屬下這就是去!”
“騎最快的馬!”
張羽轉身就跑,直接飛身上馬,帶著兩名親衛如同瘋了一般沖出了縣衙大門。
“水來了!侯爺!”
一名親衛端著一盆清水跑了過來。
許元接過水盆。
也不管水涼不涼。
撕下衣袖,浸濕之后,輕輕地擦拭著洛夕和兕兒的口鼻。
“別怕……”
“沒事的……”
“有我在,一定沒事的。”
許元的聲音很輕,像是在哄孩子,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但他那雙赤紅的眼睛,卻出賣了他內心的焦躁。
躺在擔架上的高璇,此刻呼吸也越發微弱。
那名軍醫正在滿頭大汗地止血,顯然對這突如其來的毒素也有些束手無策。
時間。
在這一刻仿佛變得無比漫長。
每一息的流逝,對許元來說都是一種煎熬。
他死死地盯著門口。
直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再次響起。
“讓開!都讓開!”
張羽粗獷的聲音在門口炸響。
緊接著。
一個背著藥箱,頭發花白的老者,幾乎是被張羽提著領子一路拖進來的。
那老者氣喘吁吁,臉色嚇得煞白,顯然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么狀況。
“侯爺!人帶到了!”
“這是回春堂的孫神醫,揚州城最好的大夫!”
張羽一把將老者放下。
“快!”
“給我看病!”
許元根本沒有廢話,一把抓住那老郎中的手腕,直接將他拽到了洛夕和兕兒面前。
“她們吸入了毒煙。”
“脈象紊亂。”
“你給我看仔細了!”
“治好了,重重有賞!”
“治不好……”
許元沒有說下去。
但他腰間那把還在滴血的長劍,已經說明了一切。
他從來都不是仗勢欺人之輩,可這會兒他確實是管不了那么多了!
若是洛夕三人有事,整個揚州城,他都要將它翻過來!
孫郎中嚇得渾身哆嗦。
他行醫幾十年,哪怕是給刺史看病,也沒見過這般殺氣騰騰的陣仗。
但他畢竟是經驗豐富的老醫者。
看到病人的那一刻,職業本能讓他強行鎮定了下來。
“大人稍安勿躁……”
“容老朽看看……”
孫郎中顫巍巍地伸出手,搭在了晉陽公主的脈搏上。
片刻后。
他又看了看舌苔和眼底。
接著又去查看了洛夕和昏迷不醒的高璇。
許元站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出。
雙手緊緊地握成拳頭,指甲刺破了掌心,鮮血順著指縫滴落。
周圍的玄甲軍士兵也都屏住了呼吸。
整個后院。
靜得可怕。
足足過了半盞茶的功夫。
孫郎中才緩緩收回了手。
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
“怎么樣?!”
許元立刻上前一步,急聲問道。
孫郎中連忙拱手。
“回大人的話。”
“不幸中的萬幸。”
“這毒煙雖然霸道,乃是曼陀羅花粉混合了幾種蛇毒草燃燒而成,能致人昏迷、氣血逆行。”
“但好在幾位夫人吸入的量并不算多。”
“而且發現得及時。”
“目前看來,毒素只是侵入了表層,尚未攻心。”
聽到這話。
許元只覺得渾身一軟。
那種緊繃到了極點的神經,瞬間松弛了下來。
“能治?”
許元盯著孫郎中的眼睛。
“能治!”
孫郎中篤定地點了點頭。
“老朽這就開一副排毒清肺的方子。”
“只需連服三日,再配合針灸逼毒。”
“定能將余毒排清。”
“只是那位受傷的夫人……”
孫郎中看向高璇。
“她失血過多,再加上毒氣入體,身子骨恐怕要虛弱很長一段時間。”
“需要靜養,切不可再動氣勞累。”
“只要好生調理,性命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