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委辦公大樓，三樓盡頭的那間辦公室里，煙霧繚繞得有些嗆人。
劉峰手里捏著那張皺巴巴的批條，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這是一張關于青蓮公社修路的物資特批單，落款處那個龍飛鳳舞的沈焱二字，此刻在他眼里顯得格外刺眼。
“好啊，真是好得很。”
劉峰隨手將煙頭按進幾乎滿溢的煙灰缸里，嘴角勾起冷笑。
初來乍到，正愁找不到那只殺雞儆猴的雞，這不就送上門來了嗎？一個公社的小村醫，居然能搭上京城沈家的線，這里頭的貓膩，簡直就是為了讓他立威量身定做的靶子。
打擊了江沐，既能整頓基層的不正之風，又能隔山打牛，給那幫在縣里盤根錯節的權貴子弟一記響亮的耳光。
“既然你想當這個出頭鳥，那我就成全你。”
他拿起鋼筆，在江沐二字上重重畫了個圈，力透紙背。
……
鄒縣，青蓮公社二大隊。
清晨的寒氣還未散去，江沐正在院子里清理院子。
腦海中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蜂鳴，緊接著，那張在此前抽獎中一直沉寂的風險預警卡瞬間崩碎，化作一道猩紅的流光在視網膜上炸開。
【警告！檢測到宿主面臨嚴重危機！】
【主要危機來源：京城，徐巖國（極度危險）】
【次要危機來源：陜州鄒縣，劉峰（中度危險）】
江沐手中的掃帚微微一頓，眼瞼低垂，遮住了眸底那一閃而過的寒芒。
徐巖國？
這個名字他有一點印象，應該是京城的人。
至于劉峰，不過是徐巖國手里伸向基層的一把刀罷了。
“想拿我開刀？”
江沐嗤笑一聲，繼續揮動掃帚，將地面掃得干干凈凈。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既然知道了對手是誰，那這盤棋，就有得下。
還沒到中午，一輛吉普車便帶著刺耳的剎車聲停在了江家門口。
梁宇跳下車，連車門都顧不上關，滿頭大汗地沖進了院子。
“江哥！出事了！”
梁宇一把抓起石桌上的涼茶灌了一大口，胸口劇烈起伏。
“剛得到的消息，劉峰翻出了當初我舅給公社批的那張修路條子，咬定這是違規操作，要把你樹成利用關系搞特殊的反面典型！這孫子動作太快，文件估計下午就要下發到公社了！”
江沐神色淡然，甚至還伸手幫梁宇拍了拍肩頭的灰塵。
“慌什么。沈焱那邊知道了嗎？”
“知道了！我第一時間就給我舅打了電話。”梁宇咬牙切齒，臉上滿是戾氣，“我舅氣瘋了，當場就摔了電話，說是這就去找他家老爺子。敢在太歲頭上動土，這劉峰是活膩歪了！”
看著梁宇急赤白臉的模樣，江沐心中微暖。
他轉身回屋，借著身體的遮擋，從系統中取出一枚古舊的銅錢和系統抽出來的卜卦器。
指尖輕彈，銅錢在卦盤上滴溜溜亂轉，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幾息之后，塵埃落定。
江沐盯著卦象，瞳孔微微收縮，隨后輕笑。
“劉峰，生于1928年。”
他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聲音平靜得仿佛在宣讀一份病歷。
“卒于1970年4月，死因……腦供血不足引發的突發性腦溢血。”
現在才剛開春，離四月也就不到兩個月的時間。
江沐抬起頭，目光幽深如潭。
如果卦象沒錯，這個所謂的腦供血不足，恐怕最后還得著落在自己這雙手上。
作為一名享譽中外的醫科圣手，讓人死得自然且毫無破綻，不過是舉手之勞。
既然你要做那把殺人的刀，就別怪我折了你的鋒芒。
“行了，把心放回肚子里。”江沐收起東西，語氣篤定，“他劉峰想拿我立威，也得看他有沒有那個命。”
送走梁宇后，江沐騎上摩托車，直奔公社郵電所。
電話接通，那頭傳來江衛國沉穩厚重的聲音。
江沐沒有廢話，簡明扼要地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復述了一遍。
聽筒那頭沉默了片刻，隨即傳來一聲冷哼，那聲音不大，卻透著一股上位者特有的威壓。
“小沐，安心做你的事。只要你身正，這天塌不下來。一個小小的縣長，翻不起什么大浪。家里這邊會有人處理。”
掛斷電話，江沐眼中的笑意更冷。
有了江衛國這句保證，官方層面上的壓力算是頂住了。
接下來，就是他和劉峰之間的私怨了。
縣城，公安局局長辦公室。
局長趙剛給江沐倒了杯熱水，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眼中滿是贊賞。
“老弟，你這就有點杞人憂天了。”
趙剛翹著二郎腿，指間夾著煙，一臉的不屑，“劉峰？不過是個外來戶。剛來三天就燒了財政部，現在又想動你，他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真以為手里拿著尚方寶劍就能在咱鄒縣橫著走？”
“趙局，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江沐捧著茶杯，輕輕吹開浮沫，“這劉峰做事如此激進，背后要是沒點依仗，我是不信的。”
趙剛聞言，收起了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身子前傾，壓低了聲音。
“你小子，眼睛是真毒。”
他指了指天花板，神色變得凝重起來。
“我托戰友打聽了，這劉峰確實有點來頭。他后面站著的那位，跟京城里你們家那位老爺子，可是幾十年的死對頭。這次把你拎出來，名為整頓風氣，實則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趙剛搖了搖頭，指尖的香煙燃那一長截煙灰終于支撐不住，掉落在褲腿上。
他手忙腳亂地拍打著，苦笑一聲。
“具體的，哥哥我是真不知道。這潭水太深，我只能看清個水面上的波紋。”
江沐起身，鄭重地道了聲謝。
既然趙剛這里問不出更多核心機密，那就得換個路子。
離開公安局，他蹬著自行車直奔藥材收購廠。
剛進大門，一股濃郁的草藥味撲面而來。
楊小軍正指揮著幾個工人搬運干貨，一見江沐，臉色立馬變了。
他把手里的賬本往腋下一夾，三步并作兩步沖過來，拽著江沐就往辦公室拖，甚至還警惕地朝四周瞄了兩眼。
“我的哥哎，你怎么這時候跑縣里來了？”
楊小軍把門反鎖，壓低了嗓音，臉上寫滿了焦急。
“那個新來的劉大縣長，正讓人翻你的底子呢！連我這兒都有人來敲打過了，問咱們之前的藥材賬目有沒有貓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