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檢一共是兩天,今天檢查一半,明天再檢查另外一半。”
劉娟看著她的表情,從衣兜里拿出兩塊糖,先讓鹿姐補充糖分。
碎嘴子,被治愈的時候,就是太累了。
她又是一個負責的人,完全沒有流水線,每一次把脈都很認真,甚至給兩個人檢查出來病癥。
“我沒事。”
楚鹿鹿得耐下心,那么多年都等了,只是兩天而已,她等得起。
第一天風平浪靜。
第二天……
“怎么是個女醫生,這么年輕,糊弄誰呢?”
“我的身體,我脫了衣服,你敢看嘛?”
那歪眉斜眼的模樣,讓楚鹿鹿的忍不住笑了,都是聽話的,多無聊啊。
突然出來一個瞧不起的,她終于能精神精神了。
“哦?”
楚鹿鹿穿著一身白大褂,里面卻裹著棉襖,不是她怕冷,是劉娟怕她冷……
看著身后要上來的兩個男醫生,她擺了擺手,那兩個人又回到原位了,饒有興致地看著劉金寶。
對,刺頭的名字,劉金寶。
“想脫啊?”
“來……”
“脫呀!”
楚鹿鹿站在劉金寶的面前,臉上帶著笑,從頭頂到他下面打量一下,抬了抬下巴,“快點。”
“你不脫的話,我可就幫你脫了。”
劉金寶梗著脖子,臉色漲紅。
“你干什么……”
“我要告你流氓罪!”
明明交代好了,是張醫生給他們體檢,怎么突然換了個女的?
那個張醫生呢?
必須得鬧,然后讓張醫生來體檢。
楚鹿鹿的笑容,越來越上揚了,可劉娟和她相處得多,知道鹿鹿這種沒有溫度的笑,有多危險。
“告?”
“那也是我給你檢查之后的事了。”
“不脫?”
“不是挺橫的嗎?怎么不脫啊?”
“醫生眼里,無男女,只會看長短,懂嗎?”
至于看什么長短,那兩個男醫生臉色尷尬,不敢和任何人對視,大概明白了吧?
“不脫?我幫你了?”
話落,不知道手術刀從哪里來的,快準狠,那一排的扣子,直接掉在地上,而衣服的大襟,已經開了……
楚鹿鹿的笑容越來越大,又往前走了一步。
劉金寶卻往后退了一步,聲音中有些顫抖,“你別過來,你不要過來。”
惡魔!
魔鬼!
嗚嗚嗚……
別過來了!
楚鹿鹿的笑容褪下,冷冷的笑了一聲,“自己脫。”
“不然我繼續幫你?”
劉金寶的心里已經陰影了,“我可以脫,那后面的人,能不能讓張大夫檢查?”
阿姐不能讓別人檢查,如果檢查出來是女的,那阿姐就要退回去。
不行!
阿姐必須留下。
劉金寶豁出去了,為了阿姐留下,不就是被看光嗎?
楚鹿鹿皺了皺眉,看了看后面的幾個名額,劉?
是這個劉嗎?
和妹妹有關?那這個劉金寶是妹妹的什么人?
“你以為體檢是兒戲嗎?”
“在部隊,聽令是天職。”
“滾進去脫衣服檢查。”
她可沒有偷窺癖,要不是這小子不乖,她才懶得動手呢!
劉金寶僵硬著,很怕楚鹿鹿的,可又不能讓阿姐被發現。
“不檢查就滾,退出新兵選拔。”
楚鹿鹿沒有抬頭,而是做著記錄。
“檢查。”
劉金寶找不到其他辦法,收買的張醫生到底去哪里了?
不是說好了,把他和阿姐都分到張醫生的組嗎?
兩個男醫生看著劉金寶,從上到下細細致致地檢查完,才讓他把衣服穿好,很難想象,一個大男人,渾身上下,一個疤都沒有。
“過來,把脈。”
楚鹿鹿指了指旁邊的位置,劉金寶一點都不敢鬧,可還做著最后的努力,“你也挺累了,就不能讓同事換換班?”
這么堅持。
看來是自己的出現,搶了這個檢查室,打亂了一些人的計劃。
“不然……我給你檢查一下身體?”
“別!”
劉金寶緊緊地抱住自己,感覺這個醫生很危險,在她身邊沒有安全感。
鬧事?
不敢!
怕被扒衣服。
“劉娟,幫我調查一下,這個組以前是誰負責。”
“好。”
劉娟也意識到不對,為什么非得換醫生。
就算鹿姐是女醫生,可檢查身體,有布簾擋著,也是男醫生檢查,鹿姐主要負責把脈和匯總。
男女并不影響啊。
那個劉金寶的反應,有些大了。
楚鹿鹿喝了一口水,看著窗外劉金寶檢查完,走到一個瘦弱的戰士面前,在他那邊輕聲說什么。
那個人抬起頭,看向屋子,就看到楚鹿鹿的打量的眼神,立刻又低下頭。
“繼續。”
前面還有八個人,體檢繼續。
“天都黑了,你們跟車回去吧。”
“鹿姐,還剩下一個人呢。”
護士看著名單,還剩下一個,叫什么劉招娣。
“一個男同志,居然叫這個名字,父母怎么想的,不怕出來被嘲笑嗎?”
楚鹿鹿捏了捏鼻梁,“資料明天還得匯總,后天送到醫院。”
“時間不早了,最后一個我檢查吧。”
“沒事,醫生眼里無男女,我就住在軍區家屬院,多用點時間,無所謂的。”
幾個醫生對視一眼,“可以嗎?”
“我是主要負責人,我說可以,就是可以。”
楚鹿鹿擺了擺手,“走吧走吧。”
那幾個醫生和護士,樂呵呵地撤了。
劉娟回來了。
“之前負責這個組的醫生,是張醫生。”
“也是李秀紅的導師醫生,這個人好面子,還貪財。”
她給院長打電話后,得到院長的回復,這才回來匯報。
“知道了。”
“把她喊進來吧。”
“劉招娣,劉招娣進來,到你了。”
那個瘦弱的人,磨磨蹭蹭的,可一門之隔,再磨蹭也得進屋了。
劉招娣緩緩呼出一口氣,實在不行,她就實話實說。
努力過了,阿弟也幫忙努力過了。
她認命。
“劉娟,你先出去。”
“啊?出去?”劉娟指指自己,確定沒聽錯。
才看了一眼劉招娣,確定對鹿姐沒有什么危害后,“我就站在門口,鹿姐有事就喊一聲。”
楚鹿鹿點點頭,而她的眸子,一直看著劉招娣。
“劉招娣?”
“對。”
她的手,緊緊地拽著衣角。
看到是一個女醫生,她放松一點,可想到一會發生的事,更加緊張了。
“年紀。”
“二十二。”
“性別。”
“……男……”
楚鹿鹿按照信息,填好體檢表。
“伸手,我給你把脈。”
劉招娣把手腕伸出來,那胳膊上的疤痕,一道又一道。
楚鹿鹿的手,猛然攥起,青筋都繃出來了。
“醫生,怎么了?”
很久都沒有搭上她手腕,這才問出聲。
楚鹿鹿笑了笑,收起要殺人的沖動,“沒事,我先診脈,你不用緊張。”
不知道為什么,看到這個女醫生的笑容,劉招娣感覺自己想哭……
楚鹿鹿把完脈,營養不良,身體虧空嚴重。
“好了,你先和我走。”
“去哪?”劉招娣有些緊張,她知道,把完脈,上完儀器,就要脫衣服了。
楚鹿鹿回頭看向她,“難道你想在這里檢查體表?”
“和我回我家,咱們聊聊。”
“或許我能幫你呢?”
劉招娣猛然抬頭,看向楚鹿鹿的眼睛,那是一雙看透一切的眼睛。
她知道了……
她知道自己是女的,卻沒有喊人進來。
那是不是還有轉機?
“好。”
劉招娣剛走出屋子,劉娟立刻看向楚鹿鹿,而有一個人也沖上來,是劉金寶。
“阿……兄,你怎么樣?”
劉招娣拍了拍他的胳膊,“沒事,我和醫生去一趟,一會就回來。”
“不行,阿兄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劉金寶護在劉招娣的身前,這個醫生很壞,會不會要帶著阿姐去告發?
那阿姐會不會有危險?
如果阿姐被送回去,又會掉到地獄里,他怎么救阿姐出來?
“那你一起吧。”
楚鹿鹿看著兩個人的相處,知道妹妹的傷,不是劉金寶的原因。
劉娟默默地跟著,四個人來到小院。
“劉娟,在我這吃,你幫我熱熱飯。”
“劉金寶是吧?你幫忙。”
隨后,楚鹿鹿看向劉招娣,“你,和我進來。”
劉招娣剛要跟上,被劉金寶拉住衣袖,只是搖了搖頭。
屋子很溫馨,還有淡淡的香味。
劉招娣沒有四處打量,站在楚鹿鹿的面前,低著頭,看著地面。
仿佛是等著最后審判的人。
“能告訴我原因嗎?”
楚鹿鹿給她倒一杯熱水,讓她坐在椅子上,然后才輕聲地問。
她好想問問,這么多年,都發生了什么。
可看到妹妹身上的傷,她的內心無比煎熬,怕觸動妹妹的傷疤。
“我是一個孤兒。”
“被劉家買回去的。”
“劉家想要一個兒子,給我取名叫劉招娣。”
“后來他們如愿生了兒子,我就成了家里的仆人,稍有不順心,挨餓是小,卻要面對隨時的打罵。”
劉招娣抬起頭,不是燈光太亮,而是面前的女醫生,身上的光芒有點亮。
讓她想要靠近。
這么多年來,從未有過的親近感。
“是阿弟想到這個辦法,他和家里說,想要當兵,讓我跟在他身邊伺候著。”
“家里拿阿弟當眼珠子一樣,安排我和阿弟一同進部隊,方便照顧他。”
“我知道隱瞞性別是我的錯,可我沒有別的路走,只能賭一賭。”
“醫生,你就算如實報告上去,我不會怨你,這是我的命。”
她的命。
她是被父母拋棄的賤種,就連親生父母都不要她。
她早就習慣了。
被所有人拋棄,被所有人厭惡,可她依舊會堅強地活著,至少她還有活下去的勇氣。
楚鹿鹿的內心,猶如刀割。
得經歷過什么樣的絕望,才能讓妹妹如此?
那聲“你不是孤兒,你有父母疼愛!”
她喊不出口,怕嚇到妹妹。
“如果我告訴你,你不當兵,我能給你安排工作呢?”
楚鹿鹿的聲音,帶著她自己都沒發現的溫柔。
看著妹妹的樣子,依稀能看到幼時的影子。
對面的姑娘搖了搖頭,最初還緊張地拉衣角,現在卻直視自己的眼睛。
“醫生你是一個好人。”
“可我只有阿弟一個親人,我雖然不認養父母,可我一直都認阿弟。”
劉金寶為她擋了很多災,如果沒有阿弟護著,自己早就死了。
是阿弟,一直護在自己面前,這次來軍營,也是為了她。
她不能把阿弟一個人扔在軍營里。
看來……
劉金寶對妹妹很好。
“那就賭。”
“但凡有你的賭局,我都陪你賭。”
楚鹿鹿笑了,眼角帶著一抹晶瑩,可在昏暗的燈光下,楚思思看不到。
“你的信息,我會隱瞞。”
“但我有條件。”
劉招娣沒想到,峰回路轉,她在跟來的時候,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
沒想到醫生居然愿意幫她隱瞞。
“你說,任何條件,我都答應。”
她要錢沒錢,要東西沒東西,可她有一條命。
“第一,你洗澡只能來我這里洗。”
“第二,只要是休息日,你都來我這里住。”
“第三,衛生用品和里衣,必須穿我給你準備的。”
“第四……”
“算了先這三條吧!”
前兩條劉招娣還能明白,怕自己女扮男裝的事,被別人知道,造成后果。
可第三條是什么?
衛生用品和里衣?
她可以自己買的!
“這是我的條件,甚至以后我還會加條件,你同意嗎?”
劉招娣看著楚鹿鹿,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
可這位醫生對她的好,碰觸到她的防備了。
“醫生,能告訴我原因嗎?”
一個人對陌生人,沒有無緣無故的好。
她看透人情冷暖,早就學會了。
可在醫生的眼睛里,她沒有看到利用和傷害。
楚鹿鹿嘆了一口氣,笑了一下,“看到你,想起了我妹妹。”
“她叫楚思思。”
楚思思?
劉招娣皺了皺眉,感覺腦袋有一點疼。
“我養父是一名軍人,在執行任務的時候,被壞人看到,報復到妹妹身上。”
“在妹妹小時候,把妹妹抱走了。”
“再也找不到她了。”
楚鹿鹿看著她,眸子里只有一片溫柔。
“如果我找到她,一定會寵她,疼她。”
給她最好的一切。
思思,原諒姐姐的隱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