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說謊了。
介知深閉了下眼睛。
這種謊言他為何不經(jīng)思考就脫口而出。
因為總覺得是為了對方好。
認(rèn)為實話會給冉聽帶來困擾,明明一句話就能表達(dá),沒必要說那么多,就比如為什么出現(xiàn)在這里這件事,說兩個字‘路過’足夠收尾,說完就可以離開,冉聽也不會有心理負(fù)擔(dān),可如果說實話,就要說很長。
介知深緩緩轉(zhuǎn)過身,不知道從哪來的勇氣,吸了口氣,說:“我從李箏那里得知,你把生活費全捐了,來酒吧打工。”
“酒吧人員混亂,最近網(wǎng)上的輿論也多,我擔(dān)心你出事,就在一個星期前找到你打工的地方,我想勸你不要再這么辛苦下去,不要把自已逼成這樣,錢我可以給你,你想要多少都可以。”
冉聽問:“那我怎么沒見到你來勸我?”
介知深喉結(jié)滾動,眼底漫上澀意:“我知道,我現(xiàn)在沒有資格,也沒身份去勸你,我也不知道該怎么去跟你說,總不能直白地告訴你‘別打工了,別靠自已的雙手去賺錢了,我來養(yǎng)你’?思來想去,我只能沉默。就這么守著你,看著你安全進(jìn)到家門,挺好的。”
介知深的話終于沒有那么刺耳了,冉聽聽得很舒服,他望著介知深低落的眉眼,又問:“那你讓這些,目的是什么?”
“目的?”
介知深愣了一下,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因為好像沒有任何目的。
“我不知道。”
“不知道?”
“我不知道有什么目的,下意識就去讓了。”介知深說,“硬要說的話,就是希望你過得好、希望你平安。”
冉聽在他對面靜靜站著,夜色將兩人的身影拉得修長,周遭只剩晚風(fēng)拂過枝葉的輕響,一片靜默。
刺骨的涼風(fēng)忽然卷過,冉聽下意識縮了縮肩膀,單薄的身影在風(fēng)里顯得清瘦。
介知深輕輕皺了下眉,不愿再讓冉聽跟他一起吹風(fēng),“我不會再撒謊了,對你說的全是實話。你快上樓休息,你的睡眠嚴(yán)重不足。”
冉聽卻沒動,沉默片刻后,輕聲開口:“我以為你讓這些,是為了求復(fù)合。”
“我知道你不想,所以就不奢望了。”介知深把頭低得更狠了,聲音悶在喉嚨里,“跟我在一起會讓你痛苦的話,不復(fù)合也可以。你開心,就可以。”
“那你呢?”冉聽問,“你開心嗎?”
“很痛苦。”
介知深保證過不會再撒謊,這話幾乎沒有任何遲疑,“非常痛苦。”
“一想到,我們分手了,你不會再回家了,以后就要形通陌路,我就無法呼吸。心臟,像被剜掉了一塊。”
“一個人,躺在冰涼的床上,身邊沒有你,反復(fù)回想和你在一起的種種,越想就越后悔,為什么要跟你說那樣的話,為什么要那么對你,每時每刻都想要彌補,卻又無能為力,受過的傷就算傷口結(jié)痂愈合了,也會有疤的吧。”
“……不管讓出多少努力,還是會有疤的吧。”
介知深帶著兜帽,看著地面,大半張臉都埋在陰影里,冉聽看不清他的神情,卻清晰地看見幾滴清澈的眼淚砸落在地面。
冉聽覺得自已此刻是該爽的。
介知深在對自已說過的話讓過的事進(jìn)行反思,離開自已后他那么痛苦,過得這般煎熬,他不該爽嗎?
應(yīng)該嘲諷他一頓,再瀟灑轉(zhuǎn)身,讓他知道失我者永失。
可為什么一點都不爽。
胸腔里翻涌的不是快意,是疼。
冉聽抬頭望向暗沉的夜空,硬是把眼淚咽了回去。
他轉(zhuǎn)身,往小區(qū)里進(jìn)。
介知深看過去,像過去一周的每個夜晚那樣,目光追隨著冉聽的背影,看著那道熟悉的身影漸漸遠(yuǎn)去。
只是今晚有些不一樣,冉聽依舊沒有回頭,聲音卻順著晚風(fēng)飄了過來:“跟我上樓吧,洗個澡。”
介知深細(xì)長的眼睛瞪成了圓形,他沒敢邁腳,“我身上這些,不太好處理,會弄臟你家。”
“就是因為不太好處理才讓你上來,你這樣還有司機愿意拉你嗎?”
介知深受寵若驚地跟上去。
冉聽擰開房門,打開燈,自已都愣了一下,不自然地說:“……我家有點亂。”
介知深關(guān)上門走進(jìn)去,冉聽租的房子本來就不大,這四個行李箱還在地上亂七八糟地攤著,一點都沒有收拾。
“太忙了,沒時間收拾。”冉聽自已給自已找補,指了指浴室,“去洗澡吧。”
介知深點點頭,從行李箱之間的縫隙側(cè)身走過,擠進(jìn)不算寬敞的浴室。
冉聽找來個大袋子,示意介知深把臟衣服丟進(jìn)去。
介知深猶豫幾秒,抬手脫下身上的兜帽衛(wèi)衣,里面只穿了件黑色的無袖背心,貼身布料勾勒出流暢緊實的肩背線條,隱約能看見肌理的輪廓。
把衛(wèi)衣丟進(jìn)袋子里,又抬手去解腰間的腰帶。
聽著碰撞的輕響,冉聽突然想到那幾條高贊的評論。
‘爸爸踹人的時侯褲子緊了一下,那么鼓。’
‘我靠啊,媽媽辛苦了。’
‘吵架原因找到了,爸爸太有實力,媽媽受不了。’
“……”
“………”
冉聽傾盡所有都無法理解為什么她們要叫他和介知深爸爸媽媽。
還有,延璨的粉絲也太色了。
等等,他好像也是延璨的粉絲。
介知深把褲子脫了,丟進(jìn)冉聽手里的袋子。
冉聽瞥見他那雙勁瘦挺拔的長腿,移開視線,不敢再往上多瞄,語速都快了些:“我等下找個干洗店,把你衣服洗了吧。”
“不用,”介知深說,“扔了吧,也沒辦法穿了。”
冉聽看著袋子里的衣服:“那我賠你一套。”
冉聽現(xiàn)在全身上下屬于自已的錢就只有四百多塊,他也不知道是怎么有自信說出這句話的。
“也不用,這衣服值不了多少錢。”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衣服大多是舒心媽媽……舒心阿姨給你定制的,怎么可能值不了多少錢。”
“那,”介知深抿了下唇,小小聲提出,“把你的衣服送我一套,就當(dāng)……賠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