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一身墨綠色官袍,革帶束著勁腰,顯出他讓人精神一凜的悍利挺拔身材。
他氣質清冷,又帶著一股子說不出的肅殺,眉目泛著淡淡的寒意,一進來,屋中便安靜了不少。
“世子哥哥,今日怎么這么早便下值了?”
謝凝棠歡歡喜喜的笑了笑,率先站起來,走上前接過男人遞過來的官帽。
“今日衙上事不多。”
“外頭雪這么大,世子哥哥,你快過來烤烤火。”
薛檸飛快垂下頭,沉默著將鐲子藏進衣袖里。
蘇瞻跟幾位長輩見了禮,目光掃過擱在桌案上的桂花糕,還有低垂著腦袋的薛檸,心頭說不出的厭煩。
好幾日,她安分守已的避著他,沒到他跟前來晃悠。
他還以為,經過那日的風寒后,她學乖了。
沒想到,不過是她以退為進。
這才過了幾日?
她又開始殷勤的往秋水苑跑,不是送糕點,便是送燉湯,偶爾還留到吃晚膳才走。
不是為了故意見他,還能是做什么?
不過當著眾位長輩的面,他也不好當眾訓斥。
只冷著俊臉往羅漢床上坐了,端起一盞熱茶徐徐喝了一口。
暖茶入喉,驅散了身體里的寒意。
謝凝棠就開始往他身邊湊,問他刑部最近有沒有發生什么有趣的案件。
蘇瞻向來清心寡欲,對女人并不熱心,只謝凝棠是江氏給他挑選的未婚妻,再加上她姓謝,父親乃兵權在握的懿王,因而對她稍微比旁的女子熱絡一些。
“最近東京還算平靜,沒發生什么值得說道的大事。”
女人家們喜歡家長里短,男人不太愛說這些。
謝凝棠懂事地不再問,轉了個話題,“世子哥哥,昨兒我托你買的東西,買到了么?”
蘇瞻從袖中取出一只小巧的錦盒遞給她,“嗯。”
謝凝棠迫不及待打開,里頭躺著一支玉蘭花的簪子。
這屋子里坐著的幾個女人,神色各異。
蘇清瞥薛檸一眼,夸贊起來,“棠姐姐,這簪子好漂亮,不愧是世子哥哥的眼光,可惜世子哥哥都不給我帶,只給你買。”
她這話,故意說給薛檸聽。
謝凝棠小臉兒微紅,纖手將簪子插進發髻里。
江氏幾人見了,紛紛夸她漂亮。
謝凝棠滿意極了,看向蘇瞻的雙眼水汪汪的,滿是小女兒家的情意。
董氏打趣道,“等檸檸的認親宴過后,咱們家怕是要迎來第一樁大喜事了。”
蘇家的門第,在東京也算有些底蘊。
謝老夫人出身王謝世家,她親大哥是大雍第一異姓王懿王。
蘇侯乃文官清流之首,蘇家在他的發展下,早已是鐘鳴鼎食之家。
尤其是蘇瞻連中三元后,整個蘇氏烈火烹油,繁花著錦,比那些只有富貴沒有實權的公侯世家還要地位尊崇。
如今東京這些世家貴族,但凡家里有適齡未婚女兒的,一個個都伸長了腦袋想攀附進來。
但謝老夫人見過諸女,都不如她的意。
所以才將謝凝棠從林州王府接到了東京,讓她住在侯府,與蘇瞻培養感情。
老夫人的意思,江氏豈能不懂?
她私下里問過蘇瞻,蘇瞻沒反對。
此事也算是定了下來,等過些日子,兩家交換庚帖,再過明路。
柳氏看薛檸一眼,笑道,“瞻兒是大哥,他的婚事自然是幾個晚輩里最重要的。”
董氏接話,“十月后,不少黃道吉日,到時候咱們好好選一個,先將世子的婚事訂下,翻了年,便可以迎新娘子進府了。”
大家族最重子嗣傳承,蘇瞻如今弱冠之年,還未娶妻,院中連個伺候的通房都沒有。
謝老夫人最上心的,便是他的婚事和子嗣。
謝凝棠紅透了精致的小臉,怯生生朝蘇瞻看去。
又不敢多看,害羞地垂下眉眼。
蘇瞻倒是面不改色,于他而言,娶妻生子不過是完成祖母與父母的任務而已。
“那便有勞母親與兩位嬸嬸了。”
董氏客氣,笑得諂媚,“這有什么好麻煩的,都是我們應該做的。”
蘇瞻轉眸,有些意外,今兒的薛檸竟一言不發。
小姑娘一直垂著腦袋,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也不知道垂著的那雙杏眼,有沒有流著淚。
不過,他也不是很關心一個小姑娘的想法。
在母親院子里坐了一會兒,便提步離開去了書房。
薛檸等人一走,才輕輕松口氣,微微抬起頭來。
她認親宴的日子定得差不多了,董氏和柳氏也起身告辭。
……
從秋水苑出來,蘇瞻已經去了書房。
謝凝棠在風雪里追了幾步沒追上,攏了攏身上的狐裘,站在原地。
蘇清挽著她的手,姐妹兩個一起走在最后,“棠姐姐,你剛剛是沒看見薛檸的臉色。”
謝凝棠沒什么表情,“她什么臉色?”
蘇清笑,“她的臉都快黑成炭了,你沒見她今兒一聲不吭,什么話也沒說么?怕是一會兒回棲云閣哭鼻子呢。”
謝凝棠扯了扯嘴角,“你們都說她喜歡世子,真的還是假的?”
蘇清挑眉,“當然是真的,她從小來侯府,最粘的就是大伯母和世子哥哥,后來長大了,天天給世子哥哥送吃的,還送手帕送香囊,送衣服鞋子,真是沒見過哪個姑娘家這么不知羞的,我還能不懂她的心思?她一個孤女,就是想攀附世子哥哥,以后好在咱們宣義侯府當家做主罷了。幸好她看中的是大哥哥,這要是看中我家哥哥,那我不得倒大霉,攤上這樣的嫂嫂。”
蘇清一母同胞的哥哥,名喚蘇邁,在侯府齒序第三。
這段時日回永洲老宅辦事兒去了。
謝凝棠不知怎么的,便想起那日在蘇瞻的書房,看見他披風上被人縫補過的一角。
一看就是女人的手筆,還是個繡工不太好的女人。
“那世子哥哥,喜歡她嗎?”
蘇清想也不想道,“不喜歡,而且很厭惡。”